人群的變化讓宋錦婳有了得以喘息的機會，站直了身子努力睜大眼睛看清了站在自己對面的人，那個被周圍人尊稱為“張老師”的人，正是自己尋找未果的店鋪主人。
回想起剛才眾人對她言聽計從的模樣，看來她的身份在這里應(yīng)該不低。
此時在宋錦婳的身邊，聽不到半點聲音，有的只是站在距離她們半米遠的人們的呼吸聲，但還是能夠聽出來，她們在盡力控制自己，不要打擾到站在她面前的這位老者。
宋錦婳低垂著頭，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緒，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望著自己的腳尖，嘴巴也抿得緊緊的，像是一朵被雨水打濕的白花。
見狀，那老婦人也只是輕描淡寫地望了她一眼，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冷哼，隨即轉(zhuǎn)身朝著更里面走去，沒有多說一句話。
“還不跟上！”
那位被訓斥的中年婦女本來肚子里的火氣就沒有撒干凈，現(xiàn)在趁著張老師看不見，便使勁地在宋錦婳的后背上擰了一把，順著這股子力氣把她使勁往前面推。
好在此時的宋錦婳已經(jīng)恢復了不少力氣，對于她的推搡并沒有扛不住的情況發(fā)生。
越往里面走，宋錦婳心底的震驚就越來越大。
她從未想過，在格斗場后面的小巷子里居然還有這么大的空間來容納這些人。
看著已經(jīng)搭了三四層甚至更高的棚屋，而且并沒有在旁邊看見任何能夠幫助人攀爬的梯架，她就難以想象這些人們平時都是如何回家休息的。
年輕人還好，可是現(xiàn)在住在這里面的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孩子，佝僂得連路都走不好的老人要爬數(shù)米的高度，她的心底就膽戰(zhàn)心驚。
而且不僅如此，更多的還是那些只是從棚屋的外沿露出的模糊的身子，那上面還躺著人，可能是年齡太大而無法移動的老人。
走了大概半個小時，前面的老人停下了腳步，回過頭，示意人們把宋錦婳帶到她的身邊。
“你站在這里，能看到什么？”老人的聲線平靜，沒有憤怒，沒有任何能夠讓人聽出來的情緒，沒有任何波瀾。
宋錦婳愣愣地站在那里，那雙眼眸先是在老人的眼睛上停留片刻，那雙眼睛十分渾濁，像是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世間百態(tài)，也看淡了人生之后才會有的平靜。
收回目光，隨后才順著老人的目光看向前方，眼睫輕微顫抖，被眼前的景象震驚。
她此時所站的地方居然是格斗場的頂端，此時那個圓圓的擂臺就和她的拳頭一般大，最中心的那個紅點若是沒有瞇著眼睛都要看不到了。
而上面正在運動的如同地上的螞蟻般大小的黑影，正是她走進格斗場時看見的那兩個互相戰(zhàn)斗的男人。
既然如此，那她穿過的這條小巷子，豈不是……
貫穿于整個格斗場的內(nèi)部通道。
“我們一整個家族都是此時你腳下踩著的這座建筑的修筑者，或者說建造者?！崩先藴啙岬哪抗獯藭r正盯著遠方的中心，眼底漸漸迸發(fā)出亮光，那是在回憶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才會出現(xiàn)的亮光。
“我們家族世世代代都以工匠的身份生活，一代傳承到下一代，周而復始。”
老人的聲音沉穩(wěn)，飄蕩在人群的上空，像是來自某個古老的國度，在給人們講解那段被塵封已久的歷史。
“我們的身份在當時是尊貴的，可后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人們開始以戰(zhàn)斗做決定，并且此種風俗如同野草遇烈火般猛然高漲，他們開始瘋狂地尋找各種適合戰(zhàn)斗的場地?！?p> “從家里的院子到街上，再到人流量巨大的馬路上，在他們的眼中，好像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止他們戰(zhàn)斗，最后他們看上了這里。”
老人說，這個格斗場一開始被建造出來并不是為了給那些野蠻的人們戰(zhàn)斗用的，而是坐落在這個城市的中心，成為這個城市的標簽而建造，只可惜，還沒有建完，就被別人占用。
那個時候的工匠身份早已經(jīng)從頂端墮落到人群的最下層，由于沒有精神力，單憑一門手藝而且還都是拿著錘子這些低級的勞動工具，根本不被人看好，更不會得到人們的尊重。
于是，皇室當做沒看見，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說到這里，老人的聲音戛然而止，但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這種停頓更像是一種思念。
過了好一會兒，老人都沒有繼續(xù)開口講述當初的故事，而是轉(zhuǎn)過身，那雙眼眸又恢復成了起初的模樣，沒有一點亮光，而是滿盡的滄桑。
可是，宋錦婳卻從這個眼神中看到了堅決，這個眼神的主人還有沒有完成的事情。
“所以這就是你不肯把店鋪租給我的理由嗎？”
宋錦婳舒出一口氣，轉(zhuǎn)頭看向老人，由于身上的傷口的疼痛，她說話的聲音中也夾雜著一些顫抖，卻不失其中的堅定。
“為了阻止格斗場開下去？”
老人的臉上微微露出一種詫異，可很快就消失不見，一切快得像是沒有發(fā)生過。
可盡管如此，宋錦婳還是要把自己心中所想全部說出來。
她從一進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這里面的奇怪，沒有男人和壯勞力，剩下的全部都是老人和小孩，這些都足以說明其中的原因。
那就是那些原本存在的男人就是因為這座建筑而永遠離開了，或者說，因為他們心中的不平衡。
家中祖祖輩輩的身份都是被尊重的，可偏偏輪到自己受到尊重的時候被當頭潑下一盆冷水，變成了社會最底層的存在，這種落差成了壓壞他們心中僅剩的那個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們也自甘墮落下去，成了這個建筑物的第一批“擁護者”。
他們在自己親手打造的建筑里面對著自己的親朋好友大打出手，只是為了尋找那少得可憐的存在感，只是為了得到那些為官者的敷衍的喝彩，以此來滿足內(nèi)心中的虛榮。
于是，也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這個建筑才終于被稱之為“格斗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