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突然下起小雨,到凌晨時天空仍如一片濃墨般漆黑。
花月澗里燈火通明,廊燈的光線落在雅榭后的河水里,泛起一圈圈溫柔的漣漪。
淳于世子喜愛潔凈,起身就要沐浴,并且從不肯讓人靠近侍候。仆從備好水就陸續(xù)離開雅榭下樓,守在外面。
整個兩層小樓只剩他一人了,淳于焰舒口氣,取下臉上的面具,將輕袍脫下,一并放在木施上,邁開長腿便沉入熱氣騰騰的浴桶,闔上眼睛。
半晌,耳畔咚的一聲。
淳于焰猛地睜眼,發(fā)現(xiàn)一只土黃色的怪貓突然從房梁躍下,正巧落在它浴桶邊的木施上,抓起他的衣袍飛快地拖走,速度快得他差點以為自己眼花……
“哪來的野貓……”
不對,這好像不是普通的貓——
淳于焰發(fā)現(xiàn)事態(tài)不對,起身拿起架子上的面具罩在臉上,正要追貓,腰線便是一涼。
“別動!”
淳于焰的注意力全在那只尖耳細腮的怪貓身上,猝不及防背后有人,貼上來的匕首冰冷冷指著他的,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揶揄。
“不要出聲,不然整個花月澗的人,都會看到淳于世子這張從不示人的臉,以及……”
刀鋒銳利的在他腰際輾轉(zhuǎn),淳于焰身子繃緊,脊背僵硬,聲音帶著咬牙切齒地笑。
“蓮姬,這是要做什么?恩將仇報?”
“我可不是你的蓮姬?!瘪T蘊聲音慵懶,察覺到淳于焰壓抑的憤怒,她抿唇一笑。
“我要什么,淳于世子知道的。”
“二十石糧食不夠吃嗎?蓮姬胃口真大?!?p> “世子也不小。”
馮蘊的匕首順著腰線往下,一寸寸滑動,好像隨時就會刺入肌膚,又好似在撩動什么,緩慢而執(zhí)著在他腰窩游離,衣裙帶出暗香陣陣,淳于焰眼睜睜感受著身體被激起層層疙瘩,也眼睜睜看著自己在那妖女面前難以自控地怒瞪僨張……
他暗罵自己!
緊張成這樣還要丟這臉。
深吸一口氣,盡量心平氣和,“流匪截道的事,與我無關(guān)。你要怪就怪自己,不該得寵于裴妄之,招來橫禍……”
“哦?!瘪T蘊回答得輕描淡寫。
“世子既然知道是誰要害我,那就算不得無辜。所以,我今日就算廢了你,也不算過分吧?”
鋒利的匕首已從腰線轉(zhuǎn)到他的下腹。
滑動間,滿是手起根斷的危險。
偏生那女郎的聲音,平靜而溫軟,就像見慣世面的婦人,面對赤身男子沒有半分的羞臊,說出來的話,字字柔和,又字字恐嚇。
淳于焰氣得頭暈?zāi)X脹,恨不得轉(zhuǎn)身捏死她。
可他不能,一動都不能動。
“你這女郎,到底知不知羞?”
“比起淳于世子,我知羞得很?!?p> 一根束腰帛帶丟到桶上,半截沉入水里。
馮蘊道:“來,自己將雙手綁緊!不然就廢了你?!?p> 淳于焰氣極攻心,額頭突突直跳,牙都快咬碎了。
“為了二十萬石糧做到如此地步,你當(dāng)真只是為了裴獗?”
“照做!不要廢話?!瘪T蘊笑。
那聲音鉆入淳于焰耳朵里的時候,鋒利的刀尖也在他大腿根滑來滑去,就像吐著信子的毒蛇,涼絲絲的,不知什么時候就會張嘴將他吞噬下去。
“手別抖,我做便是?!贝居谘婧斫Y(jié)滾動一下,咬牙切齒地瞪著馮蘊,手口并用,將自己的雙手捆縛起來。
“很好。”馮蘊滿意地笑了笑,又努了努嘴,“慢慢邁出浴桶,走回你待客的帳幔后……”
淳于焰惱怒,“好歹讓我穿上衣服……”
“不必?!瘪T蘊笑道:“還是坦誠相待的淳于世子,更讓我放心?!?p> 一個常年面具遮臉的人,自然不愿意將身子示人,對淳于焰來說,這模樣落在別人的眼里,比殺了他還難受……
“馮氏!你最好殺了我,不然我……”
“乖乖走!”馮蘊匕首一滑,“不要左顧右盼,不要玩花樣……”
說罷看一眼他那副吞了蒼蠅般的表情,溫聲一笑,“你的速度不會快過我的鰲崽。就算我的匕首不夠快,鰲崽的爪子,也可以讓世子下半身……哦,沒了?!?p> 淳于焰吸氣:……
人人都說他淳于焰是瘋子。
可馮氏女比他瘋百倍千倍不止。
“也別太生氣,更別想著怎么報復(fù)我。”馮蘊平靜地勸他,“要不是世子太小氣,我也不會出此下策,說來說去,全是世子逼迫的呢。”
“你真是不怕死!”淳于焰咬牙罵斥。
那只偷走他衣袍的貓低吼一聲,冷冷盯著他下腹,舔一下舌頭,他身子便是一涼,當(dāng)即閉嘴,半垂著眸子,當(dāng)自己是死人一般,按馮蘊的吩咐坐到那日見她的軟榻上。
“你可知得罪我的下場,我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嘴硬的郎君,真不可愛?!瘪T蘊突然低下視線,像是好心大發(fā)般撇一下嘴,“或是世子想試試我這把匕首,給世子去去毛?”
瘋子!
淳于焰咬牙切齒,身子顫抖一下。
“馮氏,你是在找死……”
嗯!馮蘊漫不經(jīng)心地道:“在我死之前,會拉世子一起的……”
淳于焰聽到她話里的冷氣,意識到什么似的,突然扭頭看來,變了語氣,“我可曾得罪過女郎?”
馮蘊凝目而視。
片刻她才低笑一聲,“不曾。”
“那你為何恨我?”淳于焰問。
馮蘊:“我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嗎?”
淳于焰:……
馮蘊又是一聲笑,眼睛飄過他的臉上的面具。
身上一根絲都沒有,再戴個面具,顯然有些多余。
馮蘊好奇心起,手伸向淳于焰的臉,卻見他眼里露出驚駭,“不要亂來!”
脫面具,難道比脫衣服更難忍受?
馮蘊嗤笑一聲,“世子莫怕,長得丑的男人我見得多了。不會嘲笑你的。”
無論眼睛生得有多么漂亮,一個男子常年以面具示人,難免會讓人猜想,他的臉可能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缺陷……
馮蘊純粹好奇,取面具的動作有些輕佻,幾乎沒當(dāng)回事……
然而,面具從淳于焰臉上揭開的剎那,她整個驚住,面具從手上滑落仍然未覺……
兩世才得見的這張臉,極其俊美。
這位云川王世子,微濕的長發(fā)披散著,長長的睫毛略微卷翹,嘴唇因為生氣而抿起,五官精致,白晳過人,不僅有一張俊美得雌雄難辨的臉,身體也不是那種精瘦見骨的。該瘦的瘦,該壯的壯,恰到好處的比例,沒有裴獗那么立體深邃,卻有一種異樣的美艷……
馮蘊的視線由上到下,冰冷帶笑。
“二十萬石糧,我給你?!贝居谘媸懿涣丝諝饫锬欠N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冷寂,咬牙切齒,“我給你還不行嗎?”
聽馮蘊說話,他恨。
馮蘊不說話,只盯住他看,他更恨。
最恨的是自己不爭氣,在那樣極致的侮辱和逼迫下,身體居然能爆發(fā)出反常的狀態(tài),興致高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