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第三年，我爸出軌了，就因為我不是男孩。
為此，我媽給我改名叫李勝男，日夜盯著我讀書學習。
她害死了我唯一的朋友，還威脅我，“誰敢攔著你成才，誰就是這個下場！”
如她所愿，我保送名校。
可沒幾天，我坐進審訊室，被問：“你為什么要殺了他們？”
1
從小，我媽對我說過最多的話就是——
“勝男勝男，你得比男人還厲害！”
“王力生了個兒子又怎么樣？他是個廢物，他兒子也是廢物！”
王力是我爸。
在我兩歲時出軌，三歲搬出去和情人住。
他說我媽沒用，他千盼萬盼，就盼出個賠錢貨。
而情人給他生了個兒子。
從那以后，他再也沒回過家。
我媽離婚后，我就成了她的頭等大事。
她在小學旁租了房，房東是學校的教導(dǎo)主任。
我媽送了她很多東西，還塞了紅包，才讓我在學齡前入學。
從主任家出來的時候，她跟我說：
“你知道媽媽掙這一千塊錢要多久嗎？還沒算上土雞土鴨土雞蛋，那都是媽媽從老家辛辛苦苦背過來的！”
“勝男，媽都是為了你?。e人六歲上小學，你四歲就上了！你得和時間賽跑??！”
彼時，我并不知道和時間賽跑是什么意思。
我只記得，那天的夕陽特別漂亮，我的目光被滑滑梯吸引。
我媽狠狠拽我，“沒出息的小孩兒才玩那種東西，走，咱們回家！現(xiàn)在得開始學英語了！”
那天以后，我媽正式啟動她的“勝男計劃”。
整個暑假，她都站在我的身后。
字寫歪了，她抓起本子一把撕掉。
坐姿不好，她就拿衣架抽我。
沒集中注意力，她就拽著我讓我跪下來。
“坐著你不好好學，那你就給我跪著！跪著學！”
有時候，我媽煩了，對準我的臉就是一巴掌。
“你這個樣子，你怎么和你弟弟比！”
“你這么不爭氣！這么簡單的東西都不會！以后可怎么辦??！”
打完以后，我媽又抱著我哭。
“勝男，你別恨媽！媽都是為了你好??！不打你你怎么能成才啊！”
我靠在我媽懷里，哭到發(fā)抖。
冰淇淋、動畫片、滑滑梯、同齡的伙伴……這些東西，在那個悶熱無風的夏天，全都離我遠去了。
2
上了小學以后，我媽更加嚴格。
就連我吃飯、上廁所的時間都做了明確規(guī)定。
吃飯不能超過十分鐘，上廁所不能超過五分鐘。
超過了，那就餓肚子，那就拉褲子里。
“還有下次，你就光著去學校！我就把你的褲子曬到學校門口，告訴所有人，這是李勝男拉的！”
我還小，但已經(jīng)有了羞恥心。
我怕得要死。
有好多次，我都夢到自己光著走在街上。
回頭一看，我的褲子就大大咧咧地掛在學校門口。
所有人對我指指點點，他們臉上的笑容刺眼。
我被嚇醒了，渾身是汗。
身旁，我媽呼吸綿長，睡得很沉。
二年級的時候，班里掀起了一股取外號的熱潮。
孩子的惡意來得直白、濃烈、毫無理由。
他們會圍著我，笑嘻嘻地喊：“李勝男！男人婆！李勝男！男人婆！”
我小心翼翼地問我媽，同學們總笑我，能不能改名？
我想，我的確是在尋求庇護。
又或者帶著僥幸心理，沒準我媽就給我改了名呢？我就不用頂著這個名字繼續(xù)上初中、高中……
可我怎么也沒想到，她會拿著把菜刀沖進學校，隨手就抓起一個小孩，拿著菜刀在他眼前比劃。
“是你吧？是你欺負了我們家勝男對不對？”
小孩被嚇哭了。
教室亂作一團。
年輕的班主任臉色發(fā)白，“勝男媽媽，您別激動……”
我媽一刀劈在講臺上，“既然你們護不住我的孩子，我就自己來！一群廢物！”
事情鬧得很大，有好些個家長都跑來學校要說法。
我媽只用一個動作就讓他們閉嘴。
她把我拉到人前，掀開我的衣服，露出底下深深淺淺的傷痕。
“我告訴你們！這都是你們的孩子弄的！這么小就惡毒成這樣，以后還不知道要干出什么殺人放火的事情！”
不是！
明明是你！
我想喊出來，可一看到我媽凌厲的目光，喉嚨里就像堵了團棉花。
我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還有你們這群老師！我家勝男受了這么大的委屈，你們屁都沒放一個！”
“我命苦??！我們孤兒寡母的，還要被你們欺負！大的小的，都想逼我們?nèi)ニ?！?p> 她威脅校長，如果她的行為讓我被退學，她就以死謝罪，一頭撞死在學校里。
我媽贏了。
但是從那天起，沒人敢靠近我。
班主任再也沒對我有過好臉色。
那時我六歲，第一次體會到孤獨的滋味。
3
四年級的時候，外婆生了場大病。
外公去世得早，媽媽是獨生女，得回去照顧外婆。
可這樣一來，她就顧不上我了。
我還得上學，周末還要補課。
我媽思來想去，最后把我塞給了我爸。
我對我爸幾乎沒有印象，他長什么樣，我都快忘了。
我記得那是一年級，期末我考了雙百。
我爸破天荒出現(xiàn)在家門口，說要獎勵我，帶我出去玩。
我媽掄起掃把趕他，“你看你的兒子去！別來我家！”
我跑到窗戶前，只來得及看到我爸遠去的背影。
后來，他真的一次也沒來過。
這一次，我媽不打一聲招呼就把我?guī)У剿媲啊?p> “我告訴你，王力你敢不好好對我女兒，我就沖到你家砍死你兒子！”
這樣惡狠狠的語氣。
沒人敢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我媽走了。
我爸面無表情地看著我，“進來吧。”
盡管我媽總是說他這也可恨，那也可恨。
可我還是個孩子。
有哪個孩子，不希望有爸爸呢？
我拖著行李，滿心歡喜地進門。
干凈寬敞的客廳，琳瑯滿目的玩具，五彩繽紛的畫作……和我家完全不同。
我爸會掙錢，不像我媽，沒工作，只有一些存款。
除了學習有關(guān)的東西，她節(jié)儉得近乎苛刻。
三十多度的夏天，她一個人在家絕對不開風扇。
一周只買一次肉，全都給我吃。
她常說：“媽把好東西全都給你了??！要不是為了你，媽怎么會過這種苦日子？勝男，你一定要爭氣啊！要不然你怎么對得起媽媽！”
我不喜歡她說這種話，好像她的苦難都是我?guī)淼摹?p> 明明我根本不需要她這樣。
我好奇地打量著房子里的一切。
一個胖小孩從房間里跑出來，“土包子！”
我忍不住縮了縮腳尖。
我爸揉揉他的腦袋，對我說，“李勝男，這是你弟弟，那是你秦阿姨?！?p> 秦阿姨坐在沙發(fā)上，連個眼神都沒給我。
我爸哄著弟弟進房間，然后當著我的面對秦阿姨說：
“你也知道她是什么人，我們在一起后，她就跟得瘋了一樣。你難道真想看到她對小飛下手？”
“就這幾天的事，李勝男不會在我們家住太久?！?p> 爸爸說錯了，我一待就是兩周。
我覺得這樣也不錯。
在這里，我不用一放學就回家。
雖然我得自己搭公交，再走上半小時。
但我能看到我從未見過的街道和風景，這一切都讓我感到驚奇。
雖然我只有一張沙發(fā)，只能在餐桌上寫作業(yè)。
但我不用爭分奪秒，不用怕餓肚子，不用怕拉褲子里。
雖然弟弟會扯我的辮子，踩我的腳。
但比起我媽來，他的力氣不算大，我不疼。
又是一個周末，我爸帶弟弟去游樂場，去吃牛排和披薩。
出門前，秦阿姨特意叮囑我，“你一個人在家別開空調(diào)，浪費電，冷就多穿件衣服?！?p> 我渴望的目光落在我爸身上。
他像是不忍心，對我說：“你把家里收拾干凈，回來我給你帶個禮物?！?p> 門關(guān)上了。
我從他們離開的那一刻開始等待，到晚上，終于等到了我的禮物。
是一只活蹦亂跳的小兔子！
我做夢都想養(yǎng)只小動物，可我媽覺得這會讓我分心，一直沒讓我養(yǎng)。
就連在路上蹭我的小流浪貓，也被她一腳踹開。
我歡天喜地地接過，“爸爸真好！”
我爸揉了揉我的腦袋，在這一瞬間，我覺得他好像是真的疼愛我。
秦阿姨遞來一個塑料袋，沒好氣地說：“小飛特意給你留的。趕緊吃。”
一打開，是被咬了半口的披薩和炸雞腿。
食物已經(jīng)冷了，但依舊誘人。
我從沒吃過這些。
我媽總說披薩和炸物對身體不好，吃了會變蠢，所以她從不讓我吃。
我開心地吃了。
弟弟指著我，笑道：“李勝男！垃圾桶！那才不是我給你留的！是我吃不下的！”
4
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有天，我爸和秦阿姨出門辦事，留我和弟弟在家。
我只是去了一趟廁所，我的小兔子就不見了。
弟弟站在窗前，笑嘻嘻地看著我。
他把我的小兔子扔下樓，摔死了。
那一片血跡紅得刺眼。
“這死兔子臭死了！”
我怔在原地，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
眼淚后知后覺地冒出來。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而弟弟還在笑，他甚至鼓掌慶祝，“太好了！以后再也不用聞到這股臭味了！”
我終于反應(yīng)過來，拼盡全力去撞他，把他撞倒在地。
我們扭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