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今年的桃花會,最出名的不是湖心亭名士宴后整理的詩集,也不是落月橋河堤畔梨園小旦班上飄渺清越的歌聲,而是仁心醫(yī)館里,一種叫“春水生”的藥茶。
此藥茶據(jù)說能極大緩解鼻窒之惱,使得春日無法出門的雅士能得以再見春光。對往年因鼻淵鼻窒錯過盛景的文客來說,實屬地獄中的活菩薩。
何況,它還有這樣一個動人的名字。
春水生,光是聽名字也覺得齒頰留香。
聽說仁心醫(yī)館里賣藥茶的,是位弱柳扶風(fēng)、雪膚花貌的年輕姑娘,這姑娘還是位坐館大夫,就更讓人心生好奇了。
于是這幾日來,一半人為了看那位“藥茶西施”,一半人為了附庸風(fēng)雅,來買“春水生”的人絡(luò)繹不絕,仁心醫(yī)館門前每日車水馬龍,與前些日子的蕭條截然不同。
杜長卿數(shù)著進(jìn)項的銀子,一張臉快要笑爛,語氣比吃了蜜還甜:“陸大夫,咱們這五日以來,一共賣出三十罐藥茶,刨去材料,賺了一百兩。天吶,”他自己也覺不可思議,“我爹死后,我還是第一次賺這么多銀子!”
銀箏趴在藥柜前,看著陸曈笑道:“姑娘說的沒錯,只要給這藥茶取個好聽的名字,果然不愁賣不出去。”
陸曈低頭整理藥材,聞言不甚在意地一笑。
銀箏通詩文,她問銀箏要了許多有關(guān)楊花的詩句,選了“春水生”作為茶名。與胡員外交好的多是些文人雅客,這些人不缺銀子,愛重風(fēng)雅,胡員外稍加引導(dǎo),這些人便會前來嘗鮮。
一傳十十傳百,盛京從不乏追逐時興風(fēng)潮之人,來買藥茶的只會越來越多。
再者,“春水生”對緩解鼻窒本就頗有奇效。只要有人用過,知其好處,必然會回頭再來。
阿城將一錠錠白銀收進(jìn)匣子,杜長卿瞅著陸曈,瞅著瞅著,突然開口:“陸大夫,我瞧你心思靈巧,縱然不做藥茶,做點別的也必有作為。不如你我二人聯(lián)手經(jīng)商,在盛京商行里殺出一條血路,成為梁國第一巨富,你覺得怎么樣?”
他還真敢想,陸曈淡道:“不怎么樣?!?p> “怎么會呢?”杜長卿認(rèn)真道:“我有銀子,你有頭腦,你我二人強(qiáng)強(qiáng)聯(lián)手,必然所向披靡?!?p> 銀箏忍不住插嘴:“東家,您要真有銀子,不如先將我家姑娘的月給添一添。世道艱難,第一巨富這種事,我家姑娘可不敢想。”
杜長卿看了一眼不為所動的陸曈,“嘁”了一聲:“我知道,陸大夫志向高潔,一心只想懸壺濟(jì)世嘛?!?p> 陸曈“嗯”了一聲。
杜長卿仍不死心:“陸大夫,您真不考慮考慮?”
陸曈抬眼:“杜掌柜有心想這些,不如多尋點藥茶材料。今日是第五日,買過藥茶煎服的第一批人應(yīng)當(dāng)已見成效。若無意外,明日買家只會更多。”
“果真?”杜長卿聞言,精神一振,立刻起身招呼阿城過來搬藥材:“走走走,阿城,咱再多搬點,別讓陸大夫累著?!?p> 他人逢喜事精神爽,邊走邊看了一眼外頭,得意地挽了個戲腔:“絕處逢生,想來杏林堂那頭,如今應(yīng)該氣慘了也——”
……
白守義的確是淤了一口惡氣。
接連幾日睡不好,使得他臉龐發(fā)腫,連帶著常掛在臉上的笑都有些發(fā)僵。
仁心醫(yī)館前幾日突然多了一群雅士前去購買藥茶,白守義叫人去打聽了一番,原是胡員外在桃花會上一番說辭引人好奇,給仁心醫(yī)館招攬了不少生意。
胡員外是杜老爺子生前好友,杜老爺死后,胡員外總是對杜長卿看顧兩分。說起來,杜長卿那間破醫(yī)館若不是胡員外隔三差五買點藥材,早就撐不到現(xiàn)在。白守義也瞧不上胡員外,一個裝模作樣的酸儒,惹人厭煩的老家伙,活該討人嫌。
是以,得知是胡員外在其中作引后,白守義很是不屑。
想來杜長卿為了令醫(yī)館起死回生,窮途末路之下找了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來當(dāng)坐館大夫,又搗鼓出什么藥茶附庸風(fēng)雅,讓胡員外幫忙。這種投機(jī)取巧的東西,糊弄一時還行,想要長久維持下去是不可能的。
心中這般想著,但不知為何,白守義卻總覺得有幾分不安。
他在杏林堂寬敞的后院里來回踱著步,緊攥著腰間絲絳,連那盆新開的君子蘭也顧不上欣賞。
似是瞧出白守義的煩躁,一邊的周濟(jì)討好地安慰他道:“掌柜的不必?fù)?dān)心,這鼻窒鼻淵本就難治,咱們醫(yī)館的鼻窒藥丸每年春日賣得最好。如今那些人被桃花會上文士所言吸引,買入藥茶,也多是為了附庸風(fēng)雅。待煎服一段時間不見效用,自然不會再買?!?p> 白守義忖度著他這話,也覺得有幾分道理:“這倒是。那些讀書人少有官身,一群臭讀書的,常常打腫臉充胖子?!核还匏膬摄y子,不是小錢,縱然愿意為風(fēng)雅花銀子,也不會愿意日日都當(dāng)冤大頭?!?p> “正是這個道理?!敝軡?jì)點頭,“況且仁心醫(yī)館將藥茶吹噓得如此厲害,屆時買回去的人喝幾日,發(fā)現(xiàn)一無效用,都無需咱們出手,那些文人唾沫子也能將他們淹死,何須憂心?”
白守義目光閃了閃,沉吟了一會兒,伸手喚來伙計,在文佑耳邊低聲道:“你去外頭散布些流言,就說仁心醫(yī)館的‘春水生’,喝了即刻能使鼻窒緩解,頗有奇效。多在市井廟口處游說。”
小伙計點點頭,很快離開了。
白守義眉頭重新舒展開來。
市井廟口的平人,不比胡員外這樣的酸儒手頭寬裕。尤其是那些精打細(xì)算的中年婦人,將每一角銀子都看得很重,若花重金買了藥茶卻半分效用也無,只怕隔日就會鬧上仁心醫(yī)館。
捧殺嘛,捧得越高,摔得越慘。
白守義咧嘴笑起來,眉眼間和善似彌勒。
街口的那間鋪子早已被他視為囊中之物,他連收回來如何修繕裝點都想好了,就等著拿房契的那日。
西街只能有一家醫(yī)館,至于杜長卿……
他哼了一聲。
紈绔嘛,就要有紈绔的樣子。
學(xué)什么浪子回頭。
千山茶客
杜長卿:你我聯(lián)手成為第一巨富。 六筒:婉拒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