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舊憶紛擾
這日夜里,韓隱難得沒去辦差事,于是便和寧沅妙一起用晚膳。
兩人都默契地沒再提那些煩心的事。
“肩膀可好些了?”韓隱挑了一塊金絲白玉糕,輕輕放在她面前的琉璃碟子里,問道。
寧沅妙點了點頭:“嗯。不勞煩你給我夾菜,我自己可以?!?p> 韓隱眼神微微一滯,隨即抿唇,應了聲:“好?!?p> 他不由自主地抬眸,看向她。
只是那雙溫潤澄澈的杏眼端端地看著正前桌案,哪還有半分自己的身影。
料想曾經(jīng),他們每回一起做什么的時候,他的余光瞥去,就會瞧見她也笑著看向自己。
“沵沵,你……”韓隱欲言又止的老毛病又犯了。
“怎么了?”
他再三忖度,最終道:“若這事處理得快,等局勢穩(wěn)定了,我們的婚期可以提前的?!?p> 情況如今并不明朗。
而他只是有些擔憂,她又覺得自己和上輩子一樣,并不在乎她,才會一味推延婚期,看起來是無關緊要,并不在乎。那豈非惹了更大的誤會。
寧沅妙微微一愣,放下白玉箸道:“我……”
她卻是低著頭,神情略有些局促:“我想,局勢穩(wěn)定后,我們也不必待在一起了?!?p> “……”
韓隱心底猛地一怔。
他喉頭哽咽,眼尾微微泛紅,心口酸澀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那樣眼神晦暗不明地望向她。
寧沅妙被他看得有些莫名不安,繼續(xù)補充道:“往后的事也說不準。我想,這是最好的……”
韓隱蹙著眉,冷聲打斷了她:“如若我不答應,你想要逃嗎?”
“?。窟@到也不是……”寧沅妙被戳穿了心思,輕咳了幾聲。
他站起身,走到她旁邊,一把把她扯入懷里,緊緊抱著,不給她半分掙脫的機會。
只聽他小聲喃喃著。
“別走,留下來。”
懷中人身子微微一顫,最后還是輕輕推開了他。
“我們,不會有好結果的。不是已經(jīng)試過了么……”
韓隱眼神幽暗地盯著她:“我不會放你離開的。”
“韓隱,我們早就該,唔……”寧沅妙正欲說點什么,一道溫熱的氣息便出現(xiàn)在她的唇間,交織著他質(zhì)問的話語。
“沵沵,離了我,你還想找誰?”繾綣之中,他忽地問了一句。
寧沅妙想要撇開頭,卻被他強行用手抬起了下巴,用更為灼熱的吻覆蓋住了她的唇。
他輕輕撫摸著她發(fā)燙的臉頰,輕聲喟嘆,勾起唇角道:“沵沵,你總這樣,我會沒有辦法的?!?p> 她的大腦有些宕機,于是有些結巴道:“什……什么辦法?”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拿起一旁的絲帕,小心翼翼地為她擦去嘴角的水漬,淺淺勾起一抹笑:“你總在這些時候,最乖些?!?p> 寧沅妙耳尖微微泛紅,忽的想起了上回他在大街上親自己,隨即起身,有些惱怒道:“你怎么能隨便這樣?”
韓隱似乎沒想到她會這么問,于是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為何不行?”
“登徒子!”她怒嗔一聲,起身就氣鼓鼓地走了出去。
韓隱果然是個登徒子,都怪自己前世沒有及早看清他的真面目。
她看著鏡中自己略微紅腫的嘴唇,手指微微一碰,便覺得著了火般,十分燙手,縮了回去。
她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告誡自己要冷靜,要理智。韓隱并非君子,自己可不能亂了心神,再次重蹈覆轍。
腦海內(nèi)卻浮現(xiàn)出了他那張清俊的臉龐,還有微微彎起的桃花眼。
“娘子,娘子,你的臉怎么那么紅?不會是起了疹子吧?”冬竹有些擔憂地問道。
“我無事。剛剛喝了點茶,興許是有些熱了,”寧沅妙回了思緒,用手背擋了擋自己的臉頰,輕聲道,“幫我備好浴池吧?!?p> 入了夜,屋外秋風肅肅,韓隱手中捏著一封信,眼神里似有寒光閃過。
末影在一旁笑道:“郎君怎么了?這不是家主的信么?”
韓隱把信放進了燭臺里,看著火焰逐漸吞噬了那信紙,冷聲道:“他倒也真是一如既往?!?p> 那封信里,告誡他不要再查之前那案子,否則會牽連到韓府上下,同時,寧家式微,他已在物色新的人家,到了必要的時候,便把那門親事想個理由推了。
韓隱強忍著怒意,閉上眼。腦內(nèi)瞬時浮現(xiàn)起童年時的情景。
數(shù)九寒冬,冰池之上,他跪在冰面上,被幾個惡仆看管著,不許起來,繼母坐在暖閣里,從高處睥睨著他,揚著笑道:“臥冰求鯉的典故,我兒可要好好照做才是。”
身邊的奴婢都跟著她笑得很開心。
他幼小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幾個時辰后便暈倒了,他醒來后哭著向父親傾訴,卻被一記耳光打得徹底清醒。
父親只是冷聲道:“這點挫折都受不住。還有臉怪你母親么?”
一旁的林氏眼眶微微紅著,似乎很是關心地握著他的手,道:“是我不好?!?p> 隨后,父親便牽著她出去了。
年幼的韓隱生生扛下了那三日的高熱,身邊無人照料。唯一的老嬤嬤也被關了禁閉,不許去看他。
他五歲時,就自鬼門關走了一遭。
隨后林氏越發(fā)變本加厲,他每一次都忍氣吞聲,做小伏低地忍耐著,等待著自己有能力反擊的那一刻。心底陰暗的種子逐漸發(fā)芽,越來越野蠻龐大。
老嬤嬤被林氏發(fā)配到莊子里后,他的內(nèi)心便更加冰冷。
只是一道稚嫩的身影不合時宜地出現(xiàn)在了那個冬日。
那個他又一次因為被罰,只能偷偷跑到廚房找吃的的那一日。
他捧著一旁還未來得及丟掉的剩菜,吃得狼吞虎咽,全無禮節(jié),看見來人時滿臉驚愕。
那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娘子,一雙杏眼明亮澄澈,他看了一眼就記住了。
原來她是來府里做客的貴人,一時迷了路。
可她沒有告發(fā)他,甚至還將袖子里藏著的飴糖塞給了他,用那小小的,柔嫩的手掌替他整理了那有些凌亂的發(fā)絲。
“哥哥以后,要來寧府找我呀。我會把所有的好吃的,都放到你面前的?!彼氖?,勾著指頭,認真道。
他那時候就想,如果他的生母還在世,自己是不是也會和這個小娘子一樣,不必事事籌謀,不必如此艱難心酸……
可以,像她一樣,也像太陽一樣,溫暖周遭的人。
那個冬日,是他過過最甜的冬天。
他此后再也不愿吃甜食,只是為了牢牢記住那天,那塊飴糖的美妙滋味。
樾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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