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成均館，謝絕爬上自家馬車。
江右見了卻并不詫異，只是習(xí)慣問：“去明月閣？還是依來香？”
謝絕臉一黑，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去北郊園子?！?p> “去哪兒干什么？”
她沒有回答，只是靠著軟墊閉目養(yǎng)神起來。
約摸一個時辰不到，馬車終于停下了顛簸。
“小姐，到了?！敝x絕掀開簾子，江右早已鋪好馬凳，她踩著下了車。
眼前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蕪?fù)恋?，大片相連的田地之間圍著一間四四方方的小院。
想來是給管理田地的人居住。
謝絕提步走近，卻見門內(nèi)忽然摔出一個黑影，撲倒在地，面上都是被打的淤青傷痕。
緊跟著一個身材肥碩的中年女人舉著一根嬰孩臂膀粗細(xì)的木棍走出。
口中惡狠狠罵道：“老娘打死你個吃里扒外的小賤人，我就不信你的骨頭比這棍棒還硬！”
謝絕給江右使了個眼色，上前攔下了她。
“李管事?！?p> 被稱作李管事的女人將棍棒一扔，狠狠踹了地上蜷縮著身子的男人一腳，“滾一邊去，老娘待會兒再收拾你！”
隨后換了一副嘴臉來到江右跟前，她只認(rèn)得江右，卻從來沒有見過謝絕，“江管家，您怎么來了？”
江右側(cè)身讓了讓，介紹道：“二小姐想來看看莊子最近的收成如何？”
“原來是二小姐，老奴給您請安了。”
謝絕收回目光，落在這張諂媚的老臉上，“怎么田地都荒蕪著？”
“二小姐有所不知，近來蟲災(zāi)頻發(fā)，種什么都沒收成?！崩罹杲忉尩?。
古代沒有殺蟲劑，恐怕還停留在古老的捉蟲防治手段。
她點(diǎn)點(diǎn)頭，又問：“往日都是種些什么？種什么收成最好？”
李娟頓了頓，“這個，待老奴去把那個賤奴叫來問話?！敝灰娝叩角f園門口，一把提起褐衣短打的男子衣領(lǐng)，一路拖了過來。
男子被打得鼻青臉腫，強(qiáng)撐著磕了個頭。
“莊子里只有這個賤奴識得幾個字，所以賬目都是由他來寫的，二小姐有什么，問他就是。”
男子聲音嘶啞，恨不得整個身子伏在地上，“奴見過二小姐。”
謝絕眉頭一皺，問管事的李娟，“這些，都是你打的？”
“二小姐不知道，這些賤奴不打不聽話?！崩罹昊氐馈?p> 謝絕道：“好?！?p> “李管事說近日蟲災(zāi)多發(fā)，是什么蟲？”
男子悶聲不回答。
“為什么不回答？”她問。
李娟猛地踹去一腳，男子身形單薄，殘破的身子飛出半米遠(yuǎn)，“二小姐問你話，你是聾了還是啞了？”
男子呼吸急促，攥緊掌心，極快地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隨后咬牙道：“沒有蟲?！?p> “沒有蟲？”
李娟臉色一變，“你胡說八道什么？仔細(xì)老子扒了你的皮！”說著撿回方才的棍棒就要繼續(xù)收拾他。
“李管事。”謝絕出聲叫住她，語氣那叫一個輕聲細(xì)語，“你倒比我這個做主子的還威風(fēng)?！?p> 李娟忙跪下說不敢。
謝絕走到男子身旁，蹲下身問他，“田地荒蕪，沒有收成是何原因？”
“雇農(nóng)都被李管事打跑了，沒有人肯來莊子幫忙?！?p> 謝絕從沒想過會是因為這種原因。
又問：“那你為何還要留下來？”
男子爬起來跪下，這回答得很快。
“奴家道中落被販賣至此，有口飽飯已是奢侈。”
“好，既如此，那這莊子以后就交給你來打理吧?！闭f罷，沒等男子回話，謝絕笑了笑，起身走到李娟身旁，“李管事說，賤奴不打不聽話，我很贊同，你方才是用的哪只手打的他？”
“二小姐饒命啊，老奴知錯，老奴再也不敢了?！?p> 李娟惶恐求饒，鼻涕眼淚混作了一團(tuán)。
“派你來管莊子，你倒好，人沒管住，倒養(yǎng)出一身主子脾氣。”
“江右，把她兩只手都給我打斷，再公示發(fā)賣了去，放話出去，以后誰再敢欺壓我謝家的雇農(nóng)，就是公開與我謝絕作對，我必懲之，絕不姑息！”
“二小姐饒命，二小姐饒命啊……”
江右捉起李娟衣領(lǐng)，將人提走處置去了。
謝絕看了看地上的人，不確定問：“將荒地打理出來，要幾日？”
誰知男子胸有成竹，“雇五人需七日，雇十人只需三日?！?p> “好，那就三日后見，需要什么只管以我的名義去支，若是再有人敢刁難你，你就把這個給他看。”她解下腰間的貼身玉佩，遞給了他，沁潤無瑕的和田玉上精雕細(xì)琢著一個謝字，足以證明身份。
“奴……”男子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了。
謝絕坐上馬車，正準(zhǔn)備離開，忽然想起一事，掀開車簾，“對了，差點(diǎn)忘了問你，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抬起頭來，目光閃爍，“奴叫薛含香。”
一日的功夫，謝絕跑遍了同在北郊的五個莊園，這幾個莊子都算是謝家花了重金特地置辦的，地段極好，其余莊子大多都不在京都附近。
五個莊子，有三個是種五谷的，剩下兩個都是種的蔬菜。謝絕正好打包帶走了一批即將送入府中的蕪菁，打算拿回去研究雜交。
除卻李娟管事的園子沒有收成，其余收成都很一般。
方才聽到李娟叫江右管家，想起自她醒來之后，身邊大小事無不托付江右一人照料，他倒是個有本事的。
“你何時成的管家？我怎么不知道？”
江右在外趕車，聽到聲音，不慢不緊回道：“小姐忘了，半年前，您非要將自個兒的院落改成豢養(yǎng)公子們的場所，主君怕您做出什么有損顏面的事，便撥了屬下來給您操持后院?！?p> 謝絕托腮回憶著，卻實在續(xù)不起半年前的事，也就懶得想了。
她又陸陸續(xù)續(xù)問了些有關(guān)于這個世界買賣糧食蔬菜等事，江右耐心回答，還給她說了如今的戰(zhàn)事。
他說，收成不好有大半的原因都是因為農(nóng)戶各家的壯丁都被強(qiáng)制性拉去服兵役了，所以留下種地的農(nóng)民大多都是些老弱病殘，或是像今日這個薛含香一般，家道中落被販賣到這里。
像這樣的低等奴仆，除非被主人家看重善待更改奴籍，否則大多都沒有什么好下場。
像李娟的打罵還算輕的了。
聽到江右這么說，謝絕不由感嘆和懷念起二十一世紀(jì)的美好，她是個絕對的男女平等倡導(dǎo)者，所以既不想像某些極端女權(quán)一樣偏執(zhí)的追尋女性權(quán)利，又不想像如今李娟這樣壓榨剝削男性。
凡事還是能者居之為好，這也是她一貫的作派。
像江右這小子就很不錯，當(dāng)然，如果他能改掉替母親監(jiān)視自己一舉一動的毛病，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