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府。
松鶴堂外。
姜時宜穿著青色比甲與七八個女孩站成兩排。
臺階上,一個面容白皙,干凈利索的嬤嬤中氣十足的說到:“太夫人要見你們,教給你們的規(guī)矩都給我記住了……”
早春的風(fēng)吹起了姜時宜的鬢發(fā)與衣角,她想起來臨來的時候父親對她說的話,作為定北侯府的家生奴才,既然被選進了侯府,就精心的伺候主子們,等著可以出府的時候父親就來接她回家。
可是姜父沒有想到的是眼前的這個少女已經(jīng)不是她們的女兒,早在五歲的時候,另外一個女孩穿了這具身體,成了他們的女兒,這十多年的相處,他們已經(jīng)成了真正的一家人。
快十年了,姜時宜感覺到自己無力改變這個社會現(xiàn)狀,她是侯府世代的家生奴仆,只有脫了奴籍,成為良家子,自己才能活成她想活成的樣子。
姜時宜這樣想著,不小心踩了一下前面的女孩。
“你能不能不要踩我?”
前面?zhèn)鱽硪怀庳?zé)聲。
這是和她一個莊子上的海棠,來侯府的這幾個月,所有丫鬟都在一起受嬤嬤教導(dǎo),她總是對姜時宜充滿了惡意。
海棠的父親是莊子上的管事,母親周媽媽是侯夫人的陪房,在府里有些體面,所以海棠嬌蠻任性,所有人敢怒不敢言。
東次間的臨窗大炕上,太夫人張氏穿了件石青色緙絲蝶紋褙子,姜黃色綜裙,歪在墨綠色引枕上看著手里的名冊。
炕邊的黃花梨圈椅是上坐著一位穿著大紅蝙蝠紋緙絲褙子、月白馬面裙,梳著牡丹髻的美婦人。
正是定北侯夫人小張氏。
“湛哥兒院子里該添幾個得力的人了?!?p> “全憑母親定奪?!睆埵嚣Z蛋臉,柳葉眉,身材纖秾合度,完全看不出育有兩對子女的人,看著只有三十出頭。
眾所周知,侯夫人小張氏和太夫人張氏都出自于英國公府,兩個人既是婆媳,又是姑侄,二十年來婆媳之間從未有過齟齬,是京城的貴婦圈的清流。
“你呀真是個不操心的!”太夫人說。
侯夫人笑了笑:“有娘操心就好了。”
“等我以后不在了,還為你操心嗎?”
“看娘說的,娘一定長命百歲!”
一席話說得屋里面人都笑起來。
“你呀你,都四個孩子了,還說這樣的話,不怕你的兒媳婦笑話!”
幾個女孩魚貫而入,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姜時宜站在后面,她不敢亂看,只盯著腳下的枝葉繁復(fù)地毯。
太夫人看著這幾個女孩點點頭,正準備開口。
院子里傳來一個聲音:“祖母……”
陸湛人未到,先叫了祖母。
姜時宜只覺得自己身邊一陣風(fēng)刮過,只看到一段藍色的衣角和繡著云紋的黑靴。
“孫兒見過祖母,母親,給祖母請安?!?p> “你怎么有時間過來了?”太夫人笑瞇瞇的問。
陸湛規(guī)規(guī)矩矩站著,眼睛并不向四周看,“孫兒今天早上讀完書,想到祖母就過來看您,不知道祖母這里忙著,請祖母見諒?!?p> 海棠抬頭偷偷看了一眼,陸湛一身藍色錦袍,面如冠玉,劍眉星目,身姿挺拔,心不由得跳起來。
周媽媽一個眼風(fēng)掃過來,她趕緊低下頭。
陸湛拱拱手,“既然祖母和母親有事,孫兒先告退了?!?p> 說著就目不斜視走出去。
陸湛走出去的時候,海棠又往后看了一眼。
周媽媽看見了,則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
太夫人看著名冊,突然問到:“原先府里趕馬車的姜克儉,他女兒是哪個?”
姜時宜趕緊站了出來,“姜克儉正是家父?!?p> “哦,你是姜克儉的女兒,過來讓我看看?!?p> 姜時宜走上前抬起頭。
“果然是個標致的女孩,那一年你哥哥才十幾歲,在府上當差,跟著大爺出去替他擋了一刀。老侯爺那時候說過府里要是有了空缺,姜家的人優(yōu)先補上來,可是那時候你年齡還小,哎!一晃十年過去了!”
太夫人嘆息道。
“今年多大了?”
“十四歲?!?p> “可曾認得字?”
姜時宜四歲的時候,母親就手把手教她認識了很多字。但是現(xiàn)在她不能說,“認識百十個字?!?p> 太夫人聽了有點滿意,向身邊的大丫鬟玲瓏使了個眼色。
玲瓏手里捧著一個荷包,笑嘻嘻的走過來,聲音如泉水一般動聽,“太夫人賞給你的,快拿著吧!”
這是一只秀的很精美的荷包,沉甸甸的。
姜時宜雙手接過,向太夫人叩謝。
太夫人又說到,“就安排到湛哥兒院子里面,給二等的俸例吧!剩下這幾個丫鬟你看著安排吧?!?p> 侯夫人點點頭。
進了懷璧院,姜時宜和清歡,丹青,海棠四個人被安排了新的住處。
二等丫鬟是四個人一間屋子,很不幸,姜時宜又和海棠分在一起。
三等丫鬟大雪和小雪圍過來,姜時宜打開了那個荷包,心不由的“通通通”跳了起來。
荷包里有兩個金花生。三四個銀元寶,還有幾顆金瓜子,各個拇指大小,非常精致。一看就是年節(jié)里府里的夫人們賞給孩子的壓歲錢。
姜時宜攥住荷包,弟弟的學(xué)費,父親的醫(yī)藥費都有了下落。
海棠恨恨的看了一眼,自己受母親關(guān)照才是二等,姜時宜一來就是二等,太夫人還給了荷包。
侯府后面有一條街,街里外面住著侯府世代家奴。
周媽媽在這里有一個小院子。
周媽媽在自己的家里。打扮的一點都不像奴才,穿了大紅色的褙子,頭上插著金釵。還有兩個穿粉色比甲的小丫鬟伺候喝水吃飯。
“今天哥兒過來你亂看什么?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周媽媽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不高興的女兒,“太夫人最討厭沒有規(guī)矩,還有,既然當了差,就不要老是回來?!?p> 海棠也不想當奴婢,可是那一年在莊子上,見到陸湛的第一眼,就再也忘不了,可是她這樣的身份,那是癡心妄想,只有在陸湛身邊,才會有所圖謀。
“我最討厭那個姜時宜,不管做什么,她總是壓我一頭?!?p> 周媽媽使了個眼色,兩個小丫鬟就退下了。
“我給你說過的你都忘記了嗎?湛哥年齡也不小了。屋里也該添人了。若是哥兒對你有意,那是你的造化,以后若能有個一男半女提了姨娘,那可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呀!你不要總是盯著眼前。”
海棠笑了,“那你把她弄到別處去,別放到二爺院子里?!?p> “你總是這樣沉不住氣,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是更好辦!”
周媽媽自然是有打算的。
陸湛院子里現(xiàn)在有兩個一等丫鬟,玉簪是太夫人給的,紫蘇是侯夫人給的,紫蘇是自己人,只要自己插手,姜時宜就不會進房里去。
在周媽媽的運作下,海棠進來書房伺候,紫蘇和幾個丫鬟排擠她,姜時宜根本進不了陸湛房里。
姜時宜的任務(wù)就是打掃院子。她喜歡這個工作,只要在陸湛起來之前打掃完院子,她就無事可做了。
姜時宜沒有很大的野心,老老實實當差,到了年齡回家,這就是她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