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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移文

第七章 一別如斯(3)

南朝移文 禾鐸 2210 2024-03-16 09:10:00

  謝玿此刻滑落在地,捂著氣悶的胸口,將方才咬出的鮮血吐出,隨即咳嗽連連,只覺整個胸腔喉嚨如火焚燒一般難受。

  那太醫(yī)見狀,立馬扔下藥箱,快步走來將謝玿抱起,放在一旁榻上。隨后又迅速從箱中拿出一碗湯藥,不顧她微弱的抵抗,強(qiáng)行將她半摟在懷中,灌下湯藥。

  須臾,牢中咳嗽掙扎聲漸漸弱下去,謝玿躺在榻上,胸口微微起伏,強(qiáng)撐著睜開眼,看清眼前之人,不覺輕笑一聲,并無喜怒,淡淡道,“陳叔臨?想不到在這兒竟能見到你?!?p>  那身著六品大理寺司職官府之人正是陳叔臨。他此刻輕嘆口氣,道,“小爵爺,別來無恙。”

  謝玿譏笑一記,“無恙么?你還和以前一樣,酸腐虛表盡書生?!?p>  那太醫(yī)見她氣力不足,唇邊又有點(diǎn)點(diǎn)血跡滲出來,竟不由自由伸出手,想替她拂去。

  謝玿眼看伸到自己眼前的黝黑手指,不覺一怔,抬頭望去,只見這太醫(yī)是一個滿臉絡(luò)腮胡的大漢,膚色暗黃,半臉麻子,右眼以上半張臉竟還有一大塊暗紅色的胎記。

  她饒是從不以美丑論人,還是不覺一驚,太醫(yī)院如今竟能收這樣的太醫(yī)了么?料想若不是他醫(yī)術(shù)著實高超,便是又走了誰人的門路。

  陳叔臨見她不住的盯著太醫(yī)瞧,便出聲道,“哦,這位是木太醫(yī),是前些日子剛進(jìn)來的,小爵爺看著面生,怕是還未來得及見過?!?p>  謝玿又抬頭看了那低眉垂目的太醫(yī)一眼,不再理會,徑自按照往常一般,伸出手撩起半截衣袖,好方便叫他診脈,誰知這一掀,卻露出了滿臂的猙獰創(chuàng)口。

  謝玿等了半響,卻見那人許久未定,不由疑惑,抬頭卻見那大夫愣愣站著,盯著自己滿身傷痕,許久才將微顫的手指搭在自己手腕上。

  “木大夫入太醫(yī)院不久,平時也就是診個頭疼腦熱什么的,從未見過小爵爺這等...所以可能有些緊張?!?p>  謝玿本就不關(guān)心這些,聽他如此說,也不大在意,兀自想了一陣,問道,“陳叔臨,你可知道...”

  “二殿下無恙,小爵爺不必掛心。”

  “...”謝玿低下頭,卻是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苦笑一聲,對陳叔臨道,“陳大人多慮了,我只是想問問我父親怎么樣了?”

  陳叔臨一愣,隨后道,“近日京中未接到消息,想是爵爺尚...尚未兵敗?!?p>  “尚未兵敗?李大人就如此確定?”謝玿坐起身子,冷笑著問他道。卻忽覺臂上有些不對,低頭一看,只見那太醫(yī)已診完脈,手指竟不自覺的輕輕拂過那些猙獰的傷口,其姿態(tài)已經(jīng)不像是在查看傷勢,莫名就讓人覺出一點(diǎn)溫柔憐惜來。

  謝玿想起方才趙元珞舉動,背后一寒,一把將那太醫(yī)的手甩開,怒目而對。

  那太醫(yī)表情茫然了一瞬,忽然醒悟,忙躬腰推到一旁,拱手道,“冒犯了,在下只是想看看小爵爺傷勢。”

  謝玿往后一退,“在下階下囚而已,自然是人人可以欺負(fù),何來冒犯。”

  想必她是又想起方才趙元珞之事了,陳叔臨心中一緊,眼角余光向那太醫(yī)看去,卻見他雙拳緊握,竭力壓制,于是當(dāng)下便想對謝玿分辨幾句,可未等他出口,只聽一個沙啞的聲音道,“小爵爺傷勢未愈,還是不該過憂過悲,以免影響病情?!?p>  這太醫(yī)其貌不揚(yáng),不想他聲音也是如此沙啞難聽,陳叔臨似乎也是微微吃了一驚,看了看那太醫(yī)眼色尚且鎮(zhèn)定自若,也就不再多說了。

  謝玿道,“痊愈也不必了,反正是將死之人,只要能拖到戰(zhàn)事結(jié)束,也就心滿意足了?!?p>  木太醫(yī)一時噤聲,那滿臉胡須遮住了他面容,看不真切神色。半響后,他淡淡道,“小爵爺為何一心求死?”

  “求死?難道謀叛之罪還能活不成?”

  “謀叛莫非不是求死?”

  謝玿聽罷不由發(fā)笑,雖然嘴唇蒼白,身體虛弱,卻是真正覺得這人的話好笑,“謀叛就是求死?萬里江山誰不想要?普天之下誰人不想做皇帝?江山如畫能者居之又有什么不對?當(dāng)年圣祖皇帝舉兵也是求死么?”

  “你謀叛...難道還想做皇帝?”

  謝玿暗自苦笑一聲,卻反問他道,“那還能有什么?古來也不是沒有先例?!?p>  那木太醫(yī)此刻似乎每說一句話都艱難無比,右手在身后攥緊,緩緩道,“小爵爺就不曾想想自己的親人與...與所愛之人么?”

  誰知此言一出謝玿更是大笑,喃喃道,“親人...親人...”卻也不再說別的什么,只是一味狀似癲狂。

  陳叔臨已覺不妙,正要阻止,卻又見那木太醫(yī)竟腳下微動,跨出一步,沙啞著道,“那...那所愛之人呢?”

  謝玿停下笑聲,冷冷看向他,“我孑然一身,哪有心系之人?我滿心系的,只是要他趙家滿門不得好死!”

  陳叔臨聽到此處已不禁發(fā)寒,見木太醫(yī)眼中激動張狂之色漸顯,心中大驚,忙出聲道,“小爵爺!請慎言!”

  登時,那木太醫(yī)和謝玿皆是齊齊一愣,良久無言。

  忽然,謝玿看了眼那太醫(yī),又看了眼陳叔臨,無聲一笑,“是他派你們來的?”

  陳叔臨垂手不語。

  “那你去告訴他!我和他從來就沒有什么!從前不過逢場做戲罷了,什么都沒有!什么也不可能有?。 ?p>  “......”

  瞬時的沉默,陳叔臨咬牙看了那太醫(yī)一眼,分明是沒有表情的臉,卻看在眼里的,確盡是一片凄冷悲傷。

  木太醫(yī)一聲不響的將方才打翻的藥箱拾起,一樣一樣慢慢收好。他就這么蹲在地上,緩緩的動作,直到藥箱的搭扣清脆一響,才喚得他抬起頭來,卻不再看謝玿,弓著身子慢慢退開,嘶啞的聲音依舊難聽得刺耳,“小爵爺保重。”

  陳叔臨在一旁看得難受,幾次三番看向木太醫(yī)沉靜的眸子,無話可說,跟在他身后就要出門。

  那太醫(yī)走到門口,方又站住,背身道,“小爵爺放心,你父親所犯雖是大罪,但畢竟是先帝親生,若圣上開恩,便可免去死罪,終身囚禁而已。”說罷,再不逗留,快步離開。

  謝玿一直看著那人離開的方向。良久,那背影再也看不見了,她回身跌坐榻上,手亦有些顫抖的覆上方才被那太醫(yī)診過脈的手腕,不住摩挲,似尚有另一人余溫,那臉上微微翹起的唇角,看似冷然的笑意,卻似乎比死還要讓她難受。然而...再難受,都是以前的事了。

  是了,都過去了。如今,半分情誼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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