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洗耳恭聽
“如此想來,起事也不是不可……”
元嵐嘟嘟囔囔,渾然不覺應(yīng)昧正在朝她走近。
思量之間,她的雙頰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扣住,不受控制地向上抬起。
“呃…昧昧你…”
“你怎么不告訴我,如此行事會讓你受傷吐血?”
應(yīng)昧皺著好看的眉毛,拇指指腹輕輕擦去她嘴角仍在汩汩而出的余血。
“呃…大概因為有所得必有所失,既然讓你有所增益,那么我有所失在所難免,也就不必特意說明……”
“更何況,我不以為這是場賠本買賣——”
殊不料應(yīng)昧伸出玉指按住了她的嘴巴,眼神壓迫:
“若要起事,第一要務(wù),便是保全自己?!?p> 元嵐聞言疑惑地眨了眨眼——
她怎么看上去…這么想造反啊…
“唔唔話是沒錯,不過起事…”
還未待她說完,彼處房門又是“嘭”的一聲轟然大開,應(yīng)昭渾身上下都著暗色,就連背上的大弓都是玄黑,整個人如同個陰影塊,從那頭飛速移至他們跟前。
“嵐姑娘,宋兄,近日多受元府照拂,理應(yīng)好好報答,應(yīng)昭慚愧,如今只能做個畏事之徒……”
“我身上只帶了些許銀兩,已經(jīng)留在那處臥房中了,雖然眼下暫時無用,但出了武陵城,能有錢財傍身,行事會便易些。”
他一改往日的不可一世,猿臂長展,雙手交握于胸前,對著他們作了個揖。
如此一看,還真是個矜貴公子。
元嵐瞟了眼宋襄。
他的側(cè)臉冰冷,看不出任何情緒。
收回視線之后,她應(yīng)聲答道:“應(yīng)公子多禮了…行路漫漫,注意安全。”
她不擅長說客套話,更不會干那種把銀子還給人家的事,索性只淡淡關(guān)照了下他。
按理說此時她合該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將他留下,否則日后難尋這樣優(yōu)秀的遠程火C,但茲事體大,加之應(yīng)昧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留下,所以也就不必強人所難了。
應(yīng)昭聞言微微頓首,隨后倏地直起身子,轉(zhuǎn)向應(yīng)昧:“如何?”
應(yīng)昧:“我會留在這里起事。”
元嵐:“……”
倒也不必隨地大小起事……
應(yīng)昭立在原地,沉默之后只輕嘆一口氣:
“若要起事,第一要務(wù),便是保全自己。”
元嵐:“……”
到底是誰在說要起事啊……
“早日回家,別讓阿娘擔心?!?p> 他輕飄飄拋下這句話,隨后頭也沒回,大步流星出了院子,眼周綁著的黑緞帶子隨風揚起,翻飛之間,公子很快就沒了影。
元嵐沒再看他,眼見宋襄臉色不對,連忙打發(fā)他去洗米煮粥。
隨后,她正想讓應(yīng)昧也回屋收拾收拾東西,卻見后者仍偏著頭,注視應(yīng)昭離去的方向,眼睛眨也不眨,像是在對元嵐輕聲喃喃:
“阿嵐,你怎么不問我為什么要留下來?”
元嵐聞言也同她那樣朝府門口望去:
“無論何故,你能留下便已很好,不過,要是應(yīng)姑娘愿意告訴我,我當洗耳恭聽?!?p> 應(yīng)昧輕笑一聲,隨后很快收斂笑意:
“兄長心中有所牽掛,所以行事才會受所窒礙。”
“而我生性涼薄,所以為人無所顧忌,無論會給京州家中帶去什么麻煩,我都統(tǒng)統(tǒng)不管——”
“阿嵐,你說,其實我才是卑鄙狹隘的那一個,對不對?”
元嵐回首,朝她搖了搖頭:
“任何事都不可能盡善盡美,你們只不過做了兩個不同的選擇罷了,并無什么高下之分?!?p> “若以我的角度看來,應(yīng)昧姑娘愿意留下助以一臂之力,自然比應(yīng)昭公子要好上不少;可若以你們家中立場看來,應(yīng)昭公子顧全大局,較之應(yīng)昧姑娘,對全族而言當然更好?!?p> “而這種好與不好,無法以親疏遠近來論高尚卑鄙。”
“再說了,依我看來,你并非什么生性涼薄之人——元府如處倒懸之急,也無法給予何等回報,你卻愿意出手相助——這不叫仗義行仁叫什么?”
應(yīng)昧聽到如此夸贊,卻只是輕聲嗤笑:“什么仗義行仁……”
“我只不過是自私自利罷了。”
“我不想成為阿娘那樣的人,也不喜歡旁人像她那樣——怯弱無能,逆來順受,無法掌控自己的生命,只能聽憑旁人隨意發(fā)落——所以我才想救出那些婦人和元崇寧,甚至起……”
“起事”兩字還未說完,應(yīng)昧識相地杜口不言。
“而且,阿嵐,你和她完全不一樣——所以,我才想留在元府?!?p> 元嵐聞言用食指指了指自己,拉高眉毛,做作地表示驚訝:
“我?可你親口說過的,我手無縛雞……”
應(yīng)昧搖頭打斷。
她原以為眼前這個瘦小的姑娘是個只會插科打諢的鄉(xiāng)野無賴。
現(xiàn)在……
發(fā)現(xiàn)她確實是個只會插科打諢的鄉(xiāng)野無賴。
不過,當下想來,自己居然跟著她干了許多此前從未想過的事情。
此中感受有如游戲人間,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你凡行事,似乎什么都不曾多想,又像是什么都已經(jīng)想到了,所以與你同行,自己也就不再同往日那般外厲內(nèi)荏,反而生出我等確實能有一番作為的錯覺——”
“——我并不常嘉許別人,你聽過便算罷了……”
她略帶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轉(zhuǎn)身就想回房收整。
“誒——”
元嵐拉住她的湖綠色窄袖,緩步走至她面前,抱起胳膊,揚揚腦袋:“你既然如此夸我,那我當然得受下了,不過——”
眉毛一挑,開始打諢:“還得全虧咱們應(yīng)昧姑娘慧眼識人?!?p> 眼見應(yīng)昧白眼一翻就要離去,元嵐“咳咳”清清嗓子:“言歸正傳——雖說你須得節(jié)省靈力,但動身前我們還是要摸清縣府衙門的底細,眼下先生他們估摸著也該到了,你不如先開眼探查一番?”
應(yīng)昧聞言頷首,隨即開眼,瞳孔驟縮,點點碎光開始在透綠色的眼眸中沉沉浮浮。
“四進四出,地方不大?!?p> “自南向北依次為照壁、大門、儀門、戒石坊、前衙、內(nèi)宅,刑房在坊中六房內(nèi),元大人就是被關(guān)押于此地,同處其中的還有十數(shù)名百姓,未著囚衣,看來均是并未定罪的嫌犯,此外還有三兩衙役坐在門口看守?!?p> 元嵐:“找下縣衙的儲糧存放何處——戶房?”
應(yīng)昧點頭:“沒錯,而且戶房靠近儀門,出入方便,不像刑房被安置在衙門的角落,與內(nèi)宅距離極近?!?p> 元嵐:“既然如此,屆時先運糧至衙門的馬車——看看他們備有幾輛馬車?!?p> “兩輛,都停在儀門和大門之間,此外還有若干馬匹。”
元嵐聞言放下心來:“雖然只有一輛也無妨,但能有兩架馬車當然更好了。至于馬匹,倒是不必,除非能將它們宰了做成腌肉帶著上路,但顯然是不可能了?!?p> “——既然如此,屆時我們先運糧至衙門的馬車,待準備得差不多了,你同宋襄再入內(nèi)劫走元崇寧,我與小桃備好馬車,一接到人,即刻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