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霜將工作室交給了隔壁的阿嬤和囡囡，囡囡聽說季霜是為了民俗工藝街要去IVAN打工，一下子將她塑造成了一個深入虎穴的英雄形象，傳遍了整個民俗工藝街。
街頭巷尾的店主們就都笑著讓她放心去，店里的東西繼續(xù)展出，有人要買的話，大家會看顧著些的。
禮拜一一大早，季霜背著她的帆布包跳入IVAN大樓的門內(nèi)，連人臉識別都沒錄入的她只能在密集的人潮中等待直屬上司的接應。
來來往往的上班族板著臉走路生風，一樓大堂里充斥著美式咖啡的冷冽氣味，一切都與季霜格格不入。
顧欽一眼就看到門口等待的女人，卻只是冷漠地走到私人電梯前，在劉助理開門后吩咐了一句：“季小姐心高氣傲，不用給她優(yōu)待?！?p> 劉助理良好的職業(yè)素養(yǎng)讓他沒有爆出粗口，笑容滿面地應下后，給季霜的部門經(jīng)理發(fā)了一條郵件，轉(zhuǎn)述了顧欽的原話。
電梯門緩緩關閉，劉助理望著尚未被社會這個大染缸浸染的季霜，不知道她怎么得罪了顧欽，只能暗暗替她捏了一把汗。
十點四十八，大門口只剩下季霜和站崗的保安面面相覷時，一個身穿IVAN秋季新款套裝的男人才鐵青著臉出現(xiàn)：“季霜？”
“對對，是我，您是……”
“上班第一天就遲到，你很有個性啊?！蹦腥艘惶执驍嗉舅脑挘舐暫浅?，“如果你之后還是這個工作態(tài)度，干脆就不要來了！”
季霜懵了，她想解釋，可是男人根本沒給她開口的機會，將臨時通行證丟給她后就轉(zhuǎn)了身，去按電梯。
眼見著季霜還在發(fā)懵，男人聲音陡然提高幾度：“還要我去請你啊？”
“哦哦！”季霜慌忙刷卡擠進閘機，顛顛兒跑到男人身邊，小心翼翼地跟上。
“我是珠寶設計部A組組長Tate，不要叫哥不要叫組長就叫Tate?！盩ate仰著腦袋走進電梯，伸出纖長的手指按下按鍵，滔滔不絕道，“珠寶設計部一共有ABC三個組，實習生不跟組，隨叫隨到，任何員工都有使喚實習生的權力。”
季霜瞳孔地震：“那有多少個實習生？”
Tate收下巴，眼神從墨鏡的上沿兒往外飄，打量了一下季霜：“一個?！?p> 季霜吞了口唾沫，電梯門適時打開。Tate大步流星走出電梯門，指尖點著人頭一一介紹：“Lucius、Taylor、Alva、Donna……”
他每指到一個人，這個人就會笑容滿面地走上來，然后塞給季霜一大摞工作。
“報表整理成電子版謝謝。”
“文本重新校對謝謝?！?p> “打印機卡紙修一下謝謝。”
“咖啡沒了，倒一杯謝謝?！?p> 季霜別說拒絕，她連聽都沒聽清，就已經(jīng)跟著tate走了一大圈兒，手里也抱起一大摞東西了。
Tate瞥了她一眼：“ok，你可以去工作了?！?p> “我的工位……”
“你沒有工位。去找個空會議室做吧，有人要使用房間你就換地方。”tate用指尖拍拍她的肩膀，“工位，是正式期才有的。”
Tate離開，眾人散去，季霜茫然地抱著厚厚一疊紙張站在原地，小拇指還勾著一個咖啡杯。
這就是……大公司的工作嗎？
正如Tate所說，三個組的所有雜活都交給了季霜去做。季霜從來沒想到自己的名字會有如此之高的使用率，以至于到最后，一旦聽到別人叫自己的名字就忍不住一個激靈。
等最后一份文件處理完，已經(jīng)是十一點了。
季霜揉著酸澀的脖頸站在會議室的落地窗前，能從這兒直直看到民俗工藝街。雖然很遠，很小，只有幾縷微弱的光，可她還是分出了哪里是阿嬤的刺繡鋪，那是黃大哥的油紙傘鋪。
還有她的漆藝工作室。
只要想著她的工作室，想著那些她傾盡心血做成的漆器，白日里的疲憊和艱苦仿佛都一掃而空，煙消云散了。
她走出門，原以為自己是最后離開公司的小菜鳥，卻不料路過另一個會議室時，里面還有激烈的交談聲。
Tate的聲音高亢，和其他幾人爭論著下一個季度推出的新品設計，那些專業(yè)名詞滿天亂飛，里面的人像是打了雞血，每一個字都透出激動來。
季霜心頭一顫，倦意和煩躁瞬間被她拋在腦后，一個新的念頭驟然升起。
這里，可是國內(nèi)最知名的奢侈品牌公司??！
如果她想要讓漆藝如同奢侈品一樣打出知名度，如果她想讓別人聽到季家漆鋪就想起漆器來……這里就是最好的學校?。?p> 季霜眼中冒出興奮的火光，她悄悄退出這一層，用臨時通行證刷開了電梯門，按下21層的按鈕。
那是檔案館，整個時尚界的資料，全都在那層里。
*
顧欽連續(xù)一周和季霜打照面了。
起初他只當是巧合，可后來他發(fā)現(xiàn)，沒那么巧。
他雖然是新任總裁，但因為接手的時間不大巧妙，又有很多人事變動，所以為了提高效率，他每天都會最早來到公司。
季霜也是一樣。
沒有人比顧欽更清楚季霜這段時間做的工作，那些連保潔都能干的雜活，那些數(shù)不勝數(shù)的資料、打印、轉(zhuǎn)存，還有一杯又一杯倒不完的咖啡。
季霜就是劉助理口中，被壓榨的打工人。
還沒有工資。
他料想以季霜的性格，會咬緊牙關堅持下來，可他實在想象不到，這些雜活有什么魅力讓她做第一批到公司的早鳥。
“季……”
劉助理立刻轉(zhuǎn)頭看來：“季小姐最近的打卡記錄一直都是第一個到最后一個走，連設計部那群要作品不要命的夜貓子也沒她卷?！?p> 顧欽眼神一轉(zhuǎn)，落在手機上：“我是說，季度報表今天之內(nèi)給我。”
“哦，好的顧總?！眲⒅碓趦?nèi)心翻了個白眼，面上仍然笑容可掬。
顧欽工作起來是想不起季霜的，所以當他踩著夜色走進電梯時，松活下來的大腦又想起早上劉助理的話。
第一個來，最后一個走？
她是什么？生產(chǎn)隊的驢嗎？
顧欽瞥了一眼員工電梯的樓層，其他幾部電梯都停留在1樓，只有一部，停在了21層。
鬼使神差的，顧欽走進了員工電梯，點亮了21層的按鈕。
他承認自己有些睚眥必報，因為被掃地出門而故意給季霜加大工作量，百忙之中抽出點惡趣味觀察她那暴脾氣能忍到什么時候。
可現(xiàn)在的劇情發(fā)展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以至于勾起了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好奇心，讓他在深夜不如21層。
21層的燈亮了一排，資料館盡頭的查閱桌上擺滿了書目，從藝術史到設計寶典，從中國古代紋樣大全到IVAN歷年秀場記錄，一應俱全。
偌大的書桌襯得徜徉在書海中的季霜格外嬌小，可也格外亮眼。
她毫不掩飾自己汲取知識時的興奮，興致來了就抄起一旁的畫筆在草稿紙上涂畫，當她有靈感時，整個房間都在閃閃發(fā)光。
顧欽沒有出聲，慢慢退了出去。
等他走進電梯離開21層時，才驚覺時間已經(jīng)過去半個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