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自強(qiáng)，斯召辱矣
“剛才你若和我站在一起和他們對峙，那誰幫我看著這一簍子魚呀？”陸可兒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朝她眨眨眼。
剛才那混亂的場面，若沒人看守著魚，那群黑心的人肯定會趁火打劫，將魚拿走，一條都不剩。
冬玲想到這里，心情終于好過了點(diǎn)。
雷正凝神看向陸可兒。
對陸家這個閨女，他還是有些了解的。從前每次見到她時，這女娃都是低著頭，膽小怯弱得像只縮在洞里的小老鼠。別人和她說一句大聲的話，她都會像受驚的小兔子般渾身顫抖。除了雷七家的兩個娃，村里很少有人和她玩。
可是，眼前的少女，卻神態(tài)從容，眸光清冽，站在那里，像一桿青翠的秀竹，寧折不彎。身上哪有半點(diǎn)從前的影子？若不是這張臉還是從前的容貌，他真會以為是換了個人。
“不錯，可兒啊，你今天很勇敢?！崩渍嫘目滟?。
陸可兒淡淡一笑：“讓里正爺爺見笑了。可兒也是被形勢所逼，若再不強(qiáng)硬震懾，就算我陸家今天能僥幸躲過一劫，以后怕是人人都能在我家頭頂踩上一腳！人不自重，斯召侮矣；不自強(qiáng)，斯召辱矣！”
“說得好！”里正贊嘆一聲，對紀(jì)氏感嘆，“在咱們嶺下村，你和天寧都識文斷字，明德知理，你們教出來的孩子就是不一般哪，關(guān)鍵時侯就是立得住。”
紀(jì)氏臉都紅了：“里正叔，您……您過獎了。”
“可兒可能干了。”冬玲指著腳下那簍子的魚，對里正說道，“這些魚都是可兒想辦法捕的呢?！?p> 紀(jì)氏看到那一簍子魚，吃驚地睜大眼。
陸明皙緊緊地抓住陸可兒的衣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滿臉期待：“姐，我想吃魚?！?p> “晚上就給你做?！标懣蓛喝嗔巳嘈《苟〉念^，挑出兩尾十斤重的大青魚，遞給雷正，“里正爺爺，等會帶兩條魚回去嘗嘗?！?p> “這……這咋好意思？”雷正很高興陸可兒的懂事，推辭了兩句，在陸可兒的堅持下還是收下了。
“行，那爺爺就收下了。有什么事，盡管來找爺爺！”拎著魚，又讓紀(jì)氏轉(zhuǎn)告他對陸天寧的問侯，雷正就樂呵呵地走了。
陸可兒將簍子里的魚倒了一半出來，要給雷七。雷七死活不收。
“雷七叔，這是我和冬玲一塊捕的。你們拿一半，理所當(dāng)然?！标懣蓛簞竦?。
“不能這么算。”冬玲將魚塞回簍子，只余了兩條，說，“辦法都是你想的，沒有你，我可一條都捕不到。你若過意不去，我就拿兩條?！?p> 陸可兒想了想，也未堅持，但從簍中又選出兩條大魚，對冬玲說：“兩條也太少了，再加兩條。對了，明天我去鎮(zhèn)上賣魚，你想帶啥東西么？”
手上有魚，正好借題發(fā)揮?，F(xiàn)成的去鎮(zhèn)上的理由，正好拿來一用。
陸可兒暗忖，好在今天捕了不少魚，否則，去鎮(zhèn)上還真的很難找到合適的理由。這樣，也能掩人耳目，以免一些不懷好意的人覬覦陸家。
“哇，你明天要去鎮(zhèn)上？”冬玲興奮地大叫，比她自己去還開心，“可兒，我和你說，鎮(zhèn)上可好玩了！好多店鋪，好多人，可熱鬧了！可兒，你和誰一起去？”
“就我自己，我搭老姜頭的牛車去。”
“你一個人咋行？”冬玲瞪大了一雙杏眼，很是擔(dān)憂，“你對鎮(zhèn)上不熟，萬一迷路咋辦？不行，不行，要么……我和你一起去吧?！?p> 轉(zhuǎn)頭向雷七懇求，要求陪陸可兒一起去金雞鎮(zhèn)。冬玲平時常幫著雷七一起去鎮(zhèn)上賣炭，對鎮(zhèn)上很是熟悉。雷七對女兒沒什么不放心的，自然滿口答應(yīng)，還叮囑女兒仔細(xì)點(diǎn)，明天多照顧可兒。
雷七離開前，去屋里看望了一下陸天寧。
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陸天寧的氣色比以前好了許多。
“天寧兄弟，今天氣色不錯啊?！彼呛切χ完懱鞂幋蛘泻簟?p> “雷七哥，你來了？”陸天寧見到雷七，也很高興。這幾年來，他癱瘓在床，世態(tài)炎涼沒少品嘗。以前和他關(guān)系不錯的一些兄弟朋友都避他唯恐不及，和他斷了往來。只有這雷七，時不時地會來家里看望他。有時幫著他家劈柴，有時給他家送點(diǎn)炭，有時還會送些米和菜來。都說患難見真情。對雷七，陸天寧心中滿懷感激。
陸天寧看到雷七手上拎著的幾條魚，不禁責(zé)怪道：“雷七哥，你人來，天寧心懷感激，為啥又拿東西？唉，你幫咱陸家已夠多了?！?p> 雷七一愣，笑了：“這你可誤會了。這魚呀，可不是我?guī)淼摹Ｊ悄慵议|女送給我的。”
說罷，將剛才院門口發(fā)生的事從頭到尾講述給陸天寧聽。陸天寧聽后，看著陸可兒，一時間百感交集。
剛才，他在屋內(nèi)，雖然門關(guān)著，但也隱約聽到門口的噪雜聲、吵鬧聲。心中又是擔(dān)憂又是焦急，各種想法在腦海中浮現(xiàn)，只恨自己沒法親自到院門口查看。直到看到紀(jì)氏領(lǐng)著雷七進(jìn)屋，他的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才落下。
聽完雷七的講述，他才真正感到后怕。
沒想到剛才情勢如此危急。若沒有可兒臨危不亂，關(guān)鍵時刻震懾住眾人，后果真是不堪設(shè)想。
“可兒，難為你了?！标懱鞂幘o緊握住女兒的手，胸口只覺壓了塊石頭一樣，感覺沉甸甸的窒悶。他眼眶微紅，聲音都顫抖了，“都……都怪爹呀，逼著你一個女孩子面對這些……”
紀(jì)氏聞言，也抹起了眼淚。
陸可兒哭笑不得。
“爹，你怎么凡事都愛往自個身上攬呀？”她嘆道，“溫室里的花朵，永遠(yuǎn)長不成參天大樹。經(jīng)歷一些風(fēng)雨，對我和小皙來說，不見得是壞事?！?p> “天寧兄弟，可兒說得對?！崩灼吒袊@，“你家閨女有這樣的胸襟和見識，你該高興才是。有可兒這般出色的孩子，陸家遲早會重新立起來的。你呀，就等著以后享福吧?！?p> 倒不是雷七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而是他明白，家中的女兒若是能干，對娘家?guī)椭埠艽蟆?p> “唉呀，寧叔，你咋將塊石頭放在床頭呀？”
冬玲是個靜不下來的女孩。兩位爹爹在聊天時，她一會和可兒小皙聊幾句，一會又無聊得左顧右盼。此刻，陸天寧床邊矮柜上的一塊石頭吸引了她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