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城主
守衛(wèi)其實只是一個城內(nèi)隨處可見的修士——和清平城的某個世家沾親帶故,因此向宗門申請駐守在這里。
經(jīng)常性的欺軟怕硬讓他在值班時總是選那些衣著寒酸看著沒什么背景的普通百姓刁難,偶爾心情好了也會放過這些可憐蟲。
當(dāng)然,換了新城主之后,跟著他一起來的還有不許欺辱百姓的新規(guī)定,所以他的索要也圓滑了很多。
總之就是這么個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情況。
今天也是如此。
這位清平城內(nèi)絕大多數(shù)修士的縮影昨晚上和人賭錢輸了不少靈石,今天就打算多從進城的倒霉蛋身上撈點,以此來填上賬單的窟窿。
誰知這一天都快走到頭了,進城的修士卻基本上只有城主邀請的——偶爾有小貓三兩只夾在中間被他精準(zhǔn)叼出來敲詐,那也榨不出多少油水。
要他把手伸到城主邀請的貴客們身上,那是萬萬不敢的,可是再不掏點別人口袋里的錢,這一天豈不是白干了?
所以當(dāng)他看見隊尾那個愣頭愣腦的練氣二層小修士,守衛(wèi)敲詐人的毛病不可避免的又犯了。
如果被他知道接下來的事情,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要憋回去。
練氣二層的小女修固然是隨手就能拍死的,但是誰知道她今天出門是不是踩了狗屎,竟然交到了這樣的好運!
在謝靜淞的雙指徹底并起來的時候,一道蒼老的沙啞聲音出現(xiàn)在了守衛(wèi)身后:“你這是在做什么。”
發(fā)出聲音的是一個滿臉風(fēng)霜的老人,他發(fā)須皆白、神色嚴(yán)肅,那雙并不渾濁的眼睛半垂下來,凝視著坐在桌前的守衛(wèi)。
“關(guān)你什么……”
對這突然降臨到他頭頂?shù)穆曇舾械讲粷M,守衛(wèi)扭頭瞪了過去,然后眼睛又瞪圓了一圈,從惱怒變成了驚惶的顫抖。
“城,城,城主!我,我這是……我這是……”
話說得再多好像也沒什么用了。
現(xiàn)在呈現(xiàn)在城主眼中的是一地的碎銀子、一個氣焰囂張的守衛(wèi)、一個可憐兮兮垂著頭的喪氣小女修以及她身后幾個唯唯諾諾沒有話講的普通百姓。
老人舉起手指著散了一地的碎銀子,聲音沉沉:“這是在干什么?”
委委屈屈的謝靜淞適時憋出來兩滴眼淚,她舉起手擦了擦,吸溜了一口鼻涕,嘆出來兩聲顫抖的氣。
她抿唇偷偷看了眼城主,又低著頭默默舉起袖子胡亂一抹臉,全程一言不發(fā)。
那守衛(wèi)就立刻汗流浹背了。
……
和普通小鎮(zhèn)子那泥點子亂飛的場面不同,清平城的客棧格外整潔,不知什么石材鋪出來的地面透著瑩潤的光。
謝靜淞拿腳尖蹭了蹭,如愿感受到光滑的觸感之后,她抬頭看向了對面端坐的老人。
老人垂下眼,專心為她倒了一杯茶,溫和道:“很抱歉,是我未能約束好他們。”
能在這牛鬼蛇神齊聚之地能當(dāng)上城主,不說十分有手腕,那也是該整天掛著凄風(fēng)苦雨的神色,畢竟手底下一堆心懷鬼胎的小兔崽子,不愁也難吧?
但這個和前世那些公園里遛鳥大爺沒什么不同的老爺爺?shù)降资窃趺椿厥拢?p> 謝靜淞禮貌接過杯子,看著很是惶恐,語無倫次道:“不不不,怎么會,還得多謝您,真是太好了,如果不是您,我都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
“不該謝我的,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老人嘆了口氣,推給她一個錢袋子,“……不提這些了,這些就當(dāng)作是給你的補償吧,以后如果還有這種事情,可以來城主府找我,我會為你們主持公道的?!?p> 謝靜淞諾諾道謝,送走了背影寂寥的老爺爺。
掂了掂手中的第二筆意外之財,她從休息區(qū)溜到前臺,找掌柜的定了一間房。
雖然過程很曲折,但她還是進來了,然而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并沒有感受到那種風(fēng)雨欲來的氣息……莫蓄愁所說的“有趣的事”又會是什么呢?
跟有什么感應(yīng)似的,她這邊剛念叨上,那邊就有客棧的仆役敲響了房門:“有個自稱是不愁的人想要見您,請問您方便嗎?”
“……見。”
哽住的謝靜淞開始瞳孔地震:不是,怎么連她住哪都知道?在她身上裝了GPS?
想到這一點的她摸出來莫蓄愁留下來的大銅錢,指尖摩挲了片刻又揣回了袖袋里。
在休息區(qū)等待的莫蓄愁正把玩著手中的一枚玉佩,見謝靜淞在他面前坐下,他抬頭將玉佩扣到她前面,微微一笑:“你來了?!?p> 謝靜淞順手拎起來看了看:“我沒有拒絕的選項吧?”
“小生可沒有逼你來的意思,不要冤枉人呀,”莫蓄愁笑瞇瞇敲了敲桌子,示意她看向手中的玉佩,“而且,小生是來給你送請柬的,多少也對小生笑臉相迎一下吧?”
被迫營業(yè)的謝靜淞擠出來一個難看的微笑。
“既然已經(jīng)收到了報酬,那小生便告辭了,亂象之中……小生很期待你的表現(xiàn)?!?p> 謝靜淞勾著線圈甩玉佩的手頓住了:“你真的只是為了送個請柬?”
莫蓄愁坦然道:“是啊,畢竟你只有練氣二層,進不去隊伍的。”
問題這就來了。
“你知道我的修為,那你還對我抱有什么期待?”
一個練氣二層的小螻蟻,吹口氣就能飛出八百里開外,能撼動什么東西?
莫蓄愁起身離去的動作頓住了。
“唔……該怎么說?讓我好好想想?!?p> 他彎下腰,附身湊到謝靜淞的耳邊,小聲耳語了什么。
回應(yīng)他的是她驟然瞪大的眼睛與緊縮的瞳孔。
“那么小生告辭了?!?p> 謝靜淞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空送他。
在臨睡前,心緒有些不寧的她再次回想起了白天莫蓄愁所說的話。
“小生有一雙特殊的眼睛,可以看穿人的氣運,而你,是小生所見過的人當(dāng)中,最與眾不同的存在……怎么回事呢?”
她幽幽嘆氣,拿起一枚銅錢將它正面擺在了床頭柜上。
“打個商量,假如您是把我拉過來的那個存在,麻煩您能翻轉(zhuǎn)一下這枚銅錢嗎?”
靜了好半天,銅錢紋絲不動。
“……”
覺得自己這行為特別傻的謝靜淞咳了一聲,吹滅了燈就躺床上安詳睡去了。
亂七八糟的事情就丟給明天吧,她要用一場美夢來結(jié)束今天。

一衣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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