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兩人朝著東走，大概有半柱香，空無的兩側(cè)突兀地出現(xiàn)柳樹，柳樹盡頭就是一大片池塘。
不知什么把水面照得通紅，蘇曼沙走近看去，原是池塘上停放著密密麻麻的烏篷船，船上是點燃的紅燭。
顏惻妄道：“船身是白紙做的?！?p> 蘇曼沙轉(zhuǎn)身看道：“門前有水塘，家人心彷徨。更別說這是水煞之地，池塘屬于陰煞，不僅會導(dǎo)致運程不如意，還危害合理的風(fēng)水格局?！?p> 顏惻妄補充道：“而且他這口池塘還是新挖的。”
新挖池塘三年哭。
蘇曼沙道：“進去看看?！?p> 顏惻妄望著紅得扎眼的大門：“直接進還是敲門進?！?p> 蘇曼沙道：“直接進怎么進，敲門，就說過路求宿?！?p> 顏惻妄走到門前抬手。
蘇曼沙道：“敲門啊?！?p> 顏惻妄說：“我敲了，沒聲音。”
蘇曼沙不相信：“怎么可能沒聲音。”
她先是輕輕敲了兩下，確定沒聲音后砸了壹下，道：“奇也怪哉，這是什么原理?！?p> 一陣響聲過后，門沉重地打開。
臉上坑坑洼洼大抵曾經(jīng)發(fā)過天花，佝僂駝背脖子前傾，眼珠子泛灰的管家問道：“兩位有何貴干？”
他的目光不客氣地把蘇曼沙從頭掃到尾。
她沒有在意，仍和善道：“天色已晚，我們路過此處，想借宿一晚。不知可否？”
管家沒有猶豫：“進來吧。”
長廊廣廡的院子，高樓黑的壓抑，大紅燈籠血紅的齊齊掛著。
偌大的院子空空蕩蕩，圍起來像是個棺材。
這庭院大抵久未被陽光曬過，總是若有若無地散發(fā)出惡臭。
管家提著紅燈籠道：“我?guī)Ф蝗ノ鲙?，入了房就悶頭睡，聽見什么動靜也莫要出來?！?p> 蘇曼沙道：“我們不用去見老爺當面致謝嗎？”
管家木然道：“不用，我剛說的，兩位可記住了？”
蘇曼沙垂眸道：“記住了?！?p> 穿堂風(fēng)呼嘯而來，帶著陰氣。
“到了，進去吧?！惫芗移淼?。
蘇曼沙指著滅掉的燈籠問：“這是壞掉了嗎？”
管家嘴角抽搐道：“沒壞，這盞熄滅的燈籠，馬上就會亮起?！?p> 這話略有古怪。
顏惻妄抬腳想跨過這高高的門檻，不料管家攔住他：“這位公子，此處可不是你能進的?！?p> 一只蝙蝠順著枯葉而來。
顏惻妄表情如常，淺色的瞳孔閃爍著幽光，眼底泛起一抹難以察覺的戲謔。
蘇曼沙沒有察覺，道：“既如此，你就跟管家去吧。”
顏惻妄睨了他一眼，隨著管家走了。
她關(guān)上門隨手扔出去一張符，屋內(nèi)亮了起來。
角落，一幅模糊的畫像掛在墻上，蘇曼沙看不出畫的是什么，只能勉強看出是一位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
但奇怪的是，這畫中的少女并非笑靨如花，反而充斥著痛苦絕望。
墻上有未擦拭完的干涸血跡，她指腹蹭了蹭，是人血。
‘砰砰砰’
蘇曼沙收掉符紙開門。
不知道是天太黑的緣故，還是燈籠太紅了，管家的臉此時有些扭曲變形，像是在吶喊。
蘇曼沙鎮(zhèn)定道：“有事嗎？”
管家手中的燈籠被風(fēng)吹得晃悠：“姑娘，我家老爺想見見你?！?p> 蘇曼沙頜首：“好的，煩請帶路。”
月光青中透灰，灑在這死寂的庭院。
“姑娘請進。”
蘇曼沙望著正中央的屋子，剛進去，門突然關(guān)上。隨即就是一陣腳步聲。
不等她看清來人，腳步聲中道而止。
她連忙朝方才的聲響處而去，她揮開一層又一層的白紗，但始終沒有見到人。
“?。 ?p> 一道凄厲的尖叫讓蘇曼沙打哆嗦。
她跳窗而去，未見一人，筆直的庭院寂寥無聲。
蘇曼沙心生寒意。
“大紅燈籠高高掛起，才照得人心里敞亮?！?p> 隔壁傳來一位柔和的女人聲音。
“我不喜歡這燈籠，亮得我心里發(fā)慌?！?p> 另一個嬌俏些的女人說。
“那就睡一覺，睡醒了就好了?！?p> 蘇曼沙躲在窗沿底下聽著，她本想偷看，但是這窗戶關(guān)得嚴實。
門被打開，不知道誰走了出來。
“看好六太太，她要是愿意睡就睡著，睡著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p> “是大太太?！?p> 蘇曼沙敏捷地跳到屋檐上，等大太太走后才下來。
那丫鬟正坐在臺階上打盹。
她琢磨著怎么進去，不知哪里響起敲鑼聲：“不好了！老爺不見了！”
那丫鬟驚醒連忙朝北跑去。
蘇曼沙隨著她走到前院，前院已經(jīng)亂成一鍋粥了。丫鬟小廝們舉著紅燈籠竊竊私語，聲音挺大，但就是聽不清再說什么。
蘇曼沙生疑，不是說得了怪病嗎？怎么不見這些丫鬟小廝身上有異象。
她剛要往東廂房去，一只手猛地抓住他胳膊。
蘇曼沙抬腳欲踹，那人道：“是我?！?p> “顏惻妄？你怎么在這里？”
他壓低聲音：“別說話，跟我走?！?p> 蘇曼沙點頭，跟著他來到后院。
“來這里做什么？”
顏惻妄松手不經(jīng)意地擦拭。
“從這里翻出去?！?p> 蘇曼沙不解：“為什么要出去？”
顏惻妄道：“咱們剛來，他家老爺就不見了，現(xiàn)在不走等著被抓嗎？”
蘇曼沙道：“怎么？難不成是你綁的，你心這么虛?！?p> 顏惻妄盯著她，默不作聲。
蘇曼沙驚奇道：“不會吧，還真是你？”
顏惻妄冷冷道：“你愿意待就待，相識一場，明日我去把你大師兄叫來給你收尸?！?p> 他說完艱難地踩著堆起的谷堆爬上墻。
“忘了告訴你，他家供奉‘神靈’的房間被符紙封上了，然后我好奇撕下來了?！?p> 蘇曼沙：“？”
顏惻妄喘著氣笑得有些惡意。
“蘇蘇。”
蘇曼沙扯下里風(fēng)：“大師兄。”
“掌門說此事你莫管，快速回來稟報農(nóng)場一事。”
蘇曼沙面不改色，那雙明亮的眼看著顏惻妄。
顏惻妄沒在意她的目光，只是神色莫測的眺望前院。
由于小鎮(zhèn)的事情比較緊迫，兩人馬不停蹄趕到青陽山腳下。
蘇曼沙也沒問他老爺和符紙的事，顏惻妄自然也不會主動提起。
青陽山坐落在巍峨的山脈之間，溪水潺潺白云繚繞。布局也是根據(jù)八卦方位陰陽五行來建造，碎石小路通向主殿，門窗水榭，空闊有余，置身其中只覺心靈清凈。
山門外掃地的弟子見到蘇曼沙高興揮手：“蘇師姐你回來了！”
蘇曼沙輕快地踩著階梯朝他走去，笑道：“小程師弟，我走那日就是你在打掃，怎么我回來還是你?！?p> 她杏眼微瞇，笑起來時，唇邊的小梨渦顯出。
小程哭喪著臉：“沒法子，大長老罰的，我估摸著還得掃兩個月?！?p> 蘇曼沙嘖了兩聲，調(diào)笑幾句，帶著顏惻妄走了。
菜根殿
殿內(nèi)建筑絢爛，光影虛幻交織，仿佛置身于幽深山谷。
東八卦方坐著位須發(fā)半百的老者，雙目炯炯有神，面目威嚴，嘴角繃直。
蘇曼沙作揖道：“掌門，弟子已經(jīng)稟報完畢?！?p> 掌門張譚之撫了撫白胡子，先是瞥了眼顏惻妄，隨后說道：“聽你這般說，農(nóng)場確有怪異，小鎮(zhèn)的怪病或許就是被農(nóng)場的陰氣所浸染造成?！?p> 蘇曼沙眸光清澈：“應(yīng)該不是，小鎮(zhèn)的怪病似乎大有隱情。弟子懷疑地主家早已死絕，那日所看到的都是走尸?！?p> 張譚之道：“走尸沒有靈智，但你所說的他們言語正常，像是活死人?！?p> 蘇曼沙不解道：“活死人？活死人不就是僵尸嗎？它不是也沒有靈智嗎？”
張譚之語調(diào)輕揚：“我就說讓你平日里多看些書籍少看話本，僵尸是尸體陰氣過重怨氣聚喉以及風(fēng)水墓地屬性造就，它自身也具備情感。而活死人是行尸走肉半死半活，是某個東西賦予它們‘生命’?！?p> 蘇曼沙腹誹，這不能怪我，之前僵尸片看多了。
“你在地主家有沒有看到什么東西？比如神像?！?p> 蘇曼沙靜默，顏惻妄說他把供奉神靈的符紙撕了，那是不是表明地主家是有神像的。
她道：“大概是有，但是我沒有親眼見過?！?p> 張譚之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陸俞聞，你帶幾位弟子去農(nóng)場處理善后。”
陸俞聞作揖：“是，掌門?！?p> 蘇曼沙道：“掌門，我要不要跟大師兄一同前往？”
張譚之擺手：“農(nóng)場之事交予你大師兄就可，你不用再管?！?p> 蘇曼沙問道：“那小鎮(zhèn)的怪病該如何處理？還有地主家的事情？”
張譚之起身道：“此事再議?！?p> 他言畢，拂袖而去，扔下一句：“他不是修行的料，明日一早把他送下山去?！?p> 顏惻妄望著張譚之的背影目光深沉。
蘇曼沙示意他不要走動，然后跟了上去。
復(fù)道回廊，回環(huán)四合。
蘇曼沙高喊：“師父！”
張譚之止步回頭：“還有事嗎？”
蘇曼沙上前道：“剛剛在殿內(nèi)我不好多問，但禁果和陰陽果的事，以及人皮稻草的用途和能分裂出迷你妖物的事。還請您給我解答一二?！?p> 張譚之神色如霧，而后道：“前兩者你不用管。人皮稻草是用來招魂的，至于你所說的分裂，倒是跟水銀怪有些相似。”
蘇曼沙不明白：“誰家招魂招那么多，而且這水銀怪不是奇談嗎？怎么會是真實發(fā)生的，還有那新農(nóng)場主，他既然有本事找到陰陽果怎么可能反噬而死，這其中定有驚天秘密?！?p> “重點是有禁果啊師父，那可是禁果??！上古時期墮神養(yǎng)育的禁果??！這新農(nóng)場主在木冊子上記得清清楚楚該去哪里得到，就是被銷毀了一大半?！?p> 蘇曼沙喋喋不休：“所以我要不要去查下今年陰陽果都用到哪里了？”
張譚之被她擾得有些煩，于是大手一揮道：“為師都知道了，這些事我會親手操辦。你即刻動身去小鎮(zhèn)調(diào)查怪病，就當你歷練的第一課?！?p> 末了，又道：“叫上你帶回來那少年一同去。”
明眼人都能看出張譚之在回避問題，蘇曼沙不停地咬著下唇，思緒飛快地轉(zhuǎn)動。
這個世界存在多個位面，人界、妖界、魔界、神界，但是據(jù)說神界的大門已關(guān)，眾神已不再插手人間事，現(xiàn)在神已經(jīng)成為了傳說。而魔界自從丟失魔王之體后就銷聲匿跡，多少年來也是風(fēng)平浪靜。
而人界則分為修真界和普俗界，簡單來說就是修仙者和普通人類。修真者終其一生的目標就是通過修煉可以飛升成仙，當然，自古以來成功的屈指可數(shù)。
凡人修仙是再熟悉不過的設(shè)定，修煉升級，從下境界到中境界最后是上境界。據(jù)說到了大圓滿就可渡劫成仙超凡入圣萬劫不滅。眾所周知，修煉就是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之苦，且就算你可以忍受但你氣運不足也成不了仙。所以就有了邪門歪道。
比如農(nóng)場主之事。
她所在的青陽山則是人界最大的道教圣地，被稱為天下第一修真仙山，屬于混元派。也是五大宗之一的正一宗。祖師是道德天尊。
青陽山的道教理學(xué)有八個大類，積善、符箓、丹鼎、占卜，煉器、陣法、靈獸。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術(shù)法。
可惜術(shù)法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習(xí)得，是要看天賦的。而前面七個也是分為上中下三個等級，上者其實也蠻多，就是已經(jīng)達到頂點，沒有上升空間了。
如今妖魔鬼怪橫行，滅不完殺不盡的，她都懷疑是不是要世界末日了。
蘇曼沙嘆口氣沿路返回去叫顏惻妄，并盤算著處理完小鎮(zhèn)怪病再去一趟農(nóng)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