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初春,我今年的身份卻不再是那丞相府的庶四小姐,而是將軍府的嫡女。
那天我正繡著帕子,打算著把帕子賣出去,為小娘添置件厚衣裳,快到冬天最冷的時候了,西青閣的炭火一直都是整個院子里最少的,小娘的腳被凍傷了,年年到了冬天便癢。
突然來了個婢女拽著我就要往前廳走,說是那位平定戰(zhàn)亂的大將軍從北疆回來了,到了丞相府就說要找李四小姐。
我心下一驚,那位將軍剛回來不到三日就來了丞相府,還專門來找我,莫非是我哪里做得不對得罪了他?如今朝廷重武輕文,若是他要殺了我,父親也絕對不會阻攔。
那日說的什么我記不清了,只有那雙扶我起來的大手我記得格外清楚,那雙手的主人接我出了丞相府。
那年我14歲,尚未及笄,我心中對將軍非常感激,有十分不安,雖說將軍從未做過那種荒唐的事,但我還是十分擔(dān)心,只因他年事已高,已經(jīng)是可以做我父親的人了,父親在走前叮囑過我要好好討將軍的歡心,我不敢違抗父命只能應(yīng)下,可若是將軍真的把我納入府中,依我的身份只能做一個妾室,可我看了小娘的經(jīng)歷,不想再去做一個妾室。
可將軍待我很好,似乎從未想過這種事,認(rèn)了我做義女,讓我成為了將軍府的嫡長女,他表現(xiàn)得太過坦然,倒讓我不坦然了,也一直不好意思與他人說起此事。
“云柳”
那天,將軍突然喚我的名,我愣了一瞬,我從未與他人說過小娘曾經(jīng)給我起了一個名字,那個名字被父親忽略了,小娘只好偷偷叫。我內(nèi)心怕極了,連忙跪下認(rèn)錯:“將軍,我小娘只是喚錯了我,您罰我吧!”
我跪伏在地上,緊閉雙眼,默默地等待著我的結(jié)果,過了好久卻只聽到了一聲嘆息,將軍讓我起來,我怕得渾身發(fā)抖,他就把身上披著的狐裘脫下來披到我身上。
我抬頭,看到了將軍的臉,他的眼里有我讀不懂的情緒,他在笑,但我感受不到他的開心。將軍讓我陪他走走,我點頭答應(yīng)了,在我憂心他還會叫我名時,他終于叫了我的字。
“影霜,你母親還好嗎?”我以為他說的是當(dāng)家主母,可她不讓我靠前,也不讓我靠近她,我又不敢不答,只能敷衍過去:“家中主母一切安好?!?p> 將軍又笑了,笑得十分慎人,我以為他發(fā)現(xiàn)我敷衍他了,又要跪,將軍動作比我快,提前扶住我。
也許是意識到了什么,立馬把手放開,清了清嗓子:“在這將軍府,你不必跪,我不在意那些禮數(shù)?!笨晌也荒苷娴牟辉谝?,還是跪,一來二去,將軍也就隨我去了。
過了一年,這一年里,將軍教了我很多,比如:桃子要怎么種才好吃,怎么經(jīng)商賺得多,怎么做賬才能不出錯……我從一開始的唯唯諾諾,到后來有所作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將軍。他經(jīng)常帶我入宮,常和皇上說我的好,皇后看重我,有時會單獨傳我到宮中閑聊。
時間過得很快,一年又過去了,我及笄了,將軍為我辦的及笄禮很盛大,宴請了許多人,北邊的許宰相,南邊的何將軍,朝廷上那些膝下有適齡子嗣的,幾乎都被請了過來,可結(jié)束后將軍卻說一個也不好。
我從那個稚嫩的孩子變成了能夠獨當(dāng)一面的大姑娘,可將軍為什么一點也不開心,變得多愁善感,經(jīng)常在給我選郎婿時皺著眉頭,劃到了名冊上的一個又一個,看了一會兒又去喝酒,那酒不醉人,是我釀的,但將軍總說”不是那個味道,可這酒全京城只有我一人會釀,莫非還有人也釀過這個酒,只是我不知道嗎?
將軍經(jīng)常會忘記很多事,于是他把能記起的重要的事都寫了下來,他一遍又一遍的寫著我的名,他說他快忘記我了,要快寫下我的名字,可寫了一沓紙,他有時還是會忘記我是誰。
從那天起,將軍就不再去上早朝了,就呆在將軍府,我也不再指望他為我擇婿,我按將軍說的擇良人,不要看他是否有權(quán)勢,也不要看他是否富有,要看他的才能與修養(yǎng)。其實我并不是那么想嫁人,但耐不住將軍把為我擇婿當(dāng)成頭等大事。
為了能讓他放心,我選了今年的榜首,碰巧此時皇上有意將我賜婚給太子,可我不欲爭權(quán)奪勢,將軍也勸我不要嫁入東宮,太子于我而言并非良婿,于是次日我便將我已定親的消息放了出去。
那些日子我忙著成親的事,很少關(guān)注將軍,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現(xiàn)在想來真是后悔。
成親前的一晚,將軍叫我過去要和我說說話,我過去就看到他拿著酒杯對著窗戶飲酒,我坐過去,也拿了一個酒杯,將軍終于察覺到我來了,把杯子放下,趁著酒意拽著我的袖子哭了,他說對不住我,我覺得他是又想起了之前那個早逝的妻子,他說那人很好,長得與我很像,但性子與我不同,她很溫柔,家中不受待見,后來遇到了他,嫁給他后小娘便死了,身子太弱,再生下一個孩子后離開了,那孩子卻在外出時被歹人害死了。
每每說到這里時,將軍都會紅眼,然后轉(zhuǎn)身裝作擦汗去擦眼淚,他以為我看不出來。
豐順十六年,我成親了,將軍把將軍府大半家產(chǎn)都給了我,他說他一生無子,只有我一個義女,我也沒拒絕,在廳堂上,我的新婿王旭敬茶時,他好像又忘記了,幸而記得流程,端過茶喝了一口就放下了,看到我時,愣住了,眼眶紅了,然后目送著我坐上花轎離開。
回門那天,將軍在門口等著我,我看到他的頭發(fā)全白了,皺紋爬了滿臉,吃完飯后又去寫字,我聽旁邊的侍衛(wèi)說將軍忘事忘得越來越快了。
不到一月,將軍府的人來報我:將軍快不行了。我慌里慌張的急匆匆趕回去,等我到了將軍的寢屋,空無一人,只有將軍躺在床上,我撲倒在將軍的床邊,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將軍意識到是我來了,抓著我的手:“云柳,別哭,好好活著,記住我教給你的?!?p> 然后咽了氣,門外的人哭作一團(tuán),皇上來看了將軍,看到我時嘆了口氣。
后來在收拾將軍遺物時,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藏的很深的盒子,我怕是什么對他不好的東西,偷偷的打開看,看到第一張字條,愣了好久,下面的全都是信,那張紙條上赫然九個大字。
“吾妻李影霜,念之,愛之?!?p>
小魚卿卿
大概下一章會寫將軍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