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杲杲,不時秋風(fēng)泠泠,亦暖亦涼的氣候很是宜人。
長致坊最近不知從哪處跑來了一只金絲虎,總是懶散慵懶地趴在薛幼盈腳邊曬太陽,很是乖巧。
這幾日,薛幼盈總會剩下些飯菜投喂這個小家伙,它也是有靈性的,故而老在她身邊打轉(zhuǎn)兒給她解悶。
“也不知是誰家的貓兒養(yǎng)的這般好竟也不來尋?!绷帜镒佣丈頁崦@只性子乖順的貍奴,眼里滿是喜愛。
“定是會有人來尋得?!鼻浦@只金絲虎脖頸上系著紅繩還帶著個輕巧精致的鈴鐺墜子,定然是有主兒的貍奴才是。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諞起閑傳,日子又如素常那般安寧自得了。
中秋那日過后,薛幼盈本還擔(dān)心被和煦郡主尋私報復(fù)擔(dān)憂良久。不曾想接連半月沒了動靜,想來是貴人多忘事,這著實(shí)讓她長舒一口氣。
“薛姑娘滿十五了罷?”林娘子忽的把話頭落到薛幼盈身上。
薛幼盈雖不明所以,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今春除夕是她十五歲的生辰,雖沒有從前母親給她詳述的及笄之禮,但是兄長贈了她一只夔首骨笄,麒兒折了一大束朱先生院里開得茂盛的梅花送她,趙嬤嬤為她做了一頓盛饌,如此她已心滿意足別無所求。
“你家兄長可有意給你張羅親事?”林娘子慣是個熱心腸,素來又喜愛這個溫婉可人的薛姑娘的,知她家中坎坷,怕她耽擱自己的大好年華這才有此一問。
聞言,薛幼盈便將林娘子之意參透了個七八分,“家中兄長尚未議親,故而不議此事?!?p> “這不是白白耽擱了你的終身大事嗎!”女子年華易逝,哪里等得起消磨,林娘子遂苦心說道。
薛幼盈并不為此憂愁,對于姻親之事她無甚執(zhí)念,因而也不強(qiáng)求。
“琰兒!來!”
來者雍容華貴,衣著華服,頭戴金銀釵飾,抬手朝著薛幼盈和林娘子的方向招手喚道。
二人尋聲望去是位不曾見過的娘子,也不知她嘴里的琰兒是誰。
這時,薛幼盈腳邊的金絲虎伸出前爪舒展了身子,而后不疾不徐地朝著那位娘子走去。
只見那位娘子墩身把它抱進(jìn)懷中。
原是它的主人尋來了。
“這位娘子,你家的貓兒照看的真招人稀罕!”林娘子自顧自起了話頭,話中夾雜著幾分不舍。
“多謝娘子夸贊,這幾日我家這頑劣貍奴不見瘦弱,想來二位娘子也是費(fèi)心了?!蹦俏荒镒訛槿说故侵t和,還招呼身邊婢女掏出銀兩以作謝禮。
“娘子客氣了,我沒出什么力,當(dāng)不起這謝禮?!绷帜镒訑[手婉拒,她一向覺得自身沒什么高風(fēng)亮節(jié),但無功不受祿的道理她是懂得的。
薛幼盈不過是隨手分了口冷食,也定然不會收下這銀子,連連擺手推脫,“舉手之勞,不足掛齒?!?p> 李如意見狀便喚回了自己的侍女青鶯,伸手拿走了她手里的銀子,而后徑直走向了她倆的攤位,分別挑選了幾樣珠釵,最后還是留下了那兩錠銀子。
“琰兒于我而言至關(guān)重要,故而這也是小小心意,亦不足掛齒,二位娘子不必推辭了!”李如意留下這么一句話后就返身離去了。
“這娘子還真真是財大氣粗!”林娘子看了眼桌案上那錠銀子,又抬首望了望那兩人離去的背影感嘆道,“不過這貓兒這般重要還能給走失了?”嘴里接著念叨著心中疑惑。
一旁薛幼盈卻隱約覺得方才那位娘子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究竟在何處見過她。
暮落歸家,這些日子薛幼盈總會提早些時辰回北海子,今日收攤前多做了幾個新式樣耽擱了些時間。
近來兄長和麒兒都不著家,一個在書塾,一個在學(xué)堂,兩人離家前對著薛幼盈好一番耳提面命,讓她早些歸家莫行夜路,她一個獨(dú)居姑娘未免危險。
走到長青街時,天色已晚月上枝頭。布綢制衣的鋪面都打烊了,街巷上寂靜得很,也不見行人。從前麒兒總會在此處等她歸家。
孤身獨(dú)行的薛幼盈頗為警惕,抱緊了懷中的布袋,寬慰著自己。
左拐過前面那條小巷就是未央湖,再往前行一段路便到家了。
一陣秋風(fēng)起,冷風(fēng)灌進(jìn)了薛幼盈的衣袖里,泛起的涼意讓她瑟縮起了肩頸。
“小娘子,這是要往哪兒去?”粗獷的聲音戛然而止,巷道里那三兩個彪形大漢兒面色不善地朝著薛幼盈走來。
她甫一轉(zhuǎn)進(jìn)小巷就遇見了這幾人,幸而她反應(yīng)敏捷,毫不猶疑掉頭就往回跑,期間一刻也不敢分神回頭,深怕被追趕上,只是屏氣凝神想著哪處能有庇護(hù)之地。
那幾個大漢兒也沒料到這跟兔子似的小娘子能拔腿就跑,見狀趕緊抬腿追了上去。
寂靜如斯的長青街上,一文弱女子流星趕月地小步快跑,其后有幾人窮追不舍。
“大哥,這女子,也忒能跑了!”滿臉絡(luò)腮胡的男子邊追邊氣喘吁吁地說道。
“幾個大男人追不到一個女人,笑話!”為首那人狠厲地說道,“老三,去前面那個巷子繞到長致坊去堵住她!”
……三人本就是有備而來,也暗中跟了她好一段時日了,薛幼盈的幾處去所他們心知肚明。
好在薛幼盈并未打算去長致坊,而是打算從長青街往長樂坊去,那處正值熱鬧的時候,又人多眼雜,她定能脫身。
“壞了,大哥,她像是要去長樂坊啊!”
“看出來了,還不快追上去!”
不成想這黃毛丫頭還這么棘手,一不留神讓她從眼皮子底下跑了,這怎么交的了差。
一場疾行下來薛幼盈已經(jīng)筋疲力竭了,綰發(fā)的簪子早就不知掉在何處,致使頭發(fā)凌亂散落,汗津浸濕的碎發(fā)貼在了面無血色的臉上,看起來狼狽不堪。
薛幼盈跑到了長樂坊后招引來了不少異樣的眼光,她視若無睹,自顧自地尋了一處人群里的僻靜處躲了起來,融安酒樓其后有西引湘江水而成的玉湖,其上經(jīng)由九曲橋可通往水榭亭,素日晚間因光線晦暗倒是不同于不遠(yuǎn)處的鬧熱景象。
在水榭亭休整一番后,她仍不敢卸下心神,盡力穩(wěn)住氣息后思慮起了她的處境。
自她步履匆匆,瞻前顧后地行至水榭亭,一舉一動早就落到了沈鐸眼中。
今日沈鐸休沐,被陸濯拉到這酒樓,正巧尋了個可觀景賞月的閣子,一番飲酒作樂到此時辰。
“喲,那姑娘怎得如此鬼祟!”陸濯略帶酒意的說道,他本無所事事地倚著闌干四處瞭望,不經(jīng)意間就瞥到了薛幼盈的背影。
立于他身旁的沈鐸尋聲望去,凝神一看就認(rèn)出了那個形跡可疑的女子究竟是誰,“薛幼盈?!?p> 一句沉聲低語不曾想讓陸濯給聽見了,陸濯登時指著遠(yuǎn)處漸行漸遠(yuǎn)的性子高呼道:“你沈明煜竟能說出那姑娘閨名!”
沈鐸不明陸濯為何大驚小怪,他護(hù)衛(wèi)宮城知曉一個名字有何難處,故而并未理會陸濯,轉(zhuǎn)身進(jìn)了廂房召來了穆景逸。
他向來是不愿插手管閑事的,但薛幼盈實(shí)是形跡可疑,遂遣了人去查探一二。
水榭亭中,薛幼盈盤算了下今日之事,她素日里少有得罪于人,惟有和煦郡主那次。
可此事已逾半月有余,楊苒又何必再起報復(fù)之心。
薛幼盈分不清方才追趕她那幾人是何用意,現(xiàn)下也不敢歸家,更不知去向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