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女扮男裝上戰(zhàn)場,為皇帝肝腦涂地,謀得一世安穩(wěn)。
卻不想功高蓋主,被賜毒酒染了污名。
重生后,我背地籌謀,立誓要撕碎皇帝老兒假面,可最后才發(fā)現(xiàn)昔日敬重的恩師才是幕后黑手。
既然如此,這個皇位也該由我坐一坐了。
1.
“跪下。”
夜幕籠罩下的定國將軍府肅穆莊嚴(yán)。
我坐在太師椅上冷冷開口,堂下是照顧我了十六年的老管家。
他被府兵捆縛住,滿臉的不可置信:
“少爺,我在林府兢兢業(yè)業(yè)三十余年,是眼看著您長大的,您就如此對我?”
叔父趕來時身上只披著一件外袍,顯然是被驚醒的。
他急匆匆的上前攔我。
“遠(yuǎn)兒,林伯是犯了什么大事,你何至于此?”
“二爺,請您給老奴做主!我女兒病重,我一時起了貪心,拿了些不值錢的東西去變賣,不想被少爺發(fā)現(xiàn)了。這等小事,少爺便要老奴的命?。 ?p> 見到他,林伯就像是有了主心骨兒般,流淚聲辯著。
“小事?”我嗤笑一聲,“一塊帕子,確實不是什么要緊東西。可上面的字,真是值錢的很。”
我將錦帕遞給叔父,叔父看完以后滿目驚愕,連手都在顫抖。
只因為那一行行字跡,把將府里的日常描述得事無巨細(xì)。
里通外敵,兵家大忌。
叔父一腳踹在他心口,“你是受了誰的蠱惑,居然背叛我林家!快說!”
眼見事情敗露,林伯一言不發(fā)癱在地上,
嘴角鮮血溢出,不斷咳嗽著。
叔父見此情狀眼里流出些許不忍:“來人,打三十大板,將他趕出林府?!?p> “不。殺了他?!?p> 府衛(wèi)還沒有來得及應(yīng)答,便被我冷硬的話語驚到。
“遠(yuǎn)兒,這不合適……”
迎著眾人訝異驚恐的目光,我站起身,慢慢走到了正在顫抖的老管家身旁。
環(huán)顧四周,我眸色幽深,一字一句,將叔父阻攔的話語噎在喉嚨里:
“定國大將軍府內(nèi),以我林恣遠(yuǎn)為尊?!?p> “誰叛,誰就要死。”
“林伯,你安心上路吧?!?p> ?、?
屏退下人,叔父在堂前來回踱步。
“遠(yuǎn)兒,你到底是怎么了?我自小就教育你,要平和謙讓,你……”
“可二叔,我父親一生忠君體國如今何在?您為了林家延續(xù)百般求全,又有什么好結(jié)果?”
我擦拭著父親留下的寶劍,話語里帶上濃濃諷刺。
“父親不明不白地死在南疆戰(zhàn)場,您這些年對陛下更是言聽計從,可我們得到的只有猜疑和欺辱,難道我們真的要一輩子都忍下去嗎?”
“更何況林伯那樣的心腹之人都被收買。二叔你和我真的能夠安穩(wěn)度日嗎?”
叔父身形一晃:“遠(yuǎn)兒,你..你想做何?”
我擦拭劍身的手停頓一瞬,劍芒閃過面龐,前生歷歷在目。
叔父離世后,我隱藏女兒身,秉承父親遺愿,接過了林家軍的旗幟。
戍衛(wèi)大懿南疆六年,屢戰(zhàn)屢勝,狄戎再不敢來犯。
可就在我聲蓋九州,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以為可以報效家國時,
林伯在我飯食中下了藥,借著我昏厥無力便任由陛下派來的太監(jiān)將毒酒給我灌下。
原來什么少年天才,在陛下眼里都是不可不除的眼中釘。
再次睜開眼,我對上病榻前叔父擔(dān)憂的眼眸。
我回到了十六歲。
......
可這些,不能讓叔父知道。
我揚(yáng)唇一笑:“二叔你放心,遠(yuǎn)兒心里有數(shù)。”
我要的,是這江山!
文人酸儒常言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我林恣遠(yuǎn)偏要萬壽無疆,壽與天齊!
我扭頭看向蒼老的叔父,我自知他和我父親一樣是天底下最好的將軍,可他們卻只剩下了愚忠。
我長嘆一口氣:“二叔,我要參軍?!?p> 叔父一愣,隨后反應(yīng)過來,伸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不愧是我林家的孩子,只要你想,二叔支持!”
我點點頭,將沒說完的話壓了下去。
?、?
隔日,將軍府里來了位女子。
她瑟縮的跪在我面前,臉色蒼白,說話時聲音哽咽:
“父親因罪而死,小女子不敢有怨言。只求少將軍見憐,讓我將尸首帶回去,好好安葬。”
美人梨花帶雨,自有一番情致。
我望著她的臉,驀然想起上輩子她被林伯獻(xiàn)給了皇帝蕭祁為妃。
在那年我回京述職拒絕了皇家賜婚時,是她安撫住了暴躁如雷的皇上。
彼時人恰是眼前人。
心頭心思百轉(zhuǎn),也不過只是一瞬:“你起來罷?!?p> “林七,帶這位姑娘去領(lǐng)人。”
我喚來了自幼跟隨我的暗衛(wèi),正要站起身子離去時,姑娘膝行上前,抓住了我的衣角。
“少將軍,月歌還有一事相求?!?p> 我眉尖微蹙:“何事?”
“請您允準(zhǔn)月歌留在府上灑掃伺候,替父贖罪。”
呵,才走了個老的,就來了個小的。
蓄意接近?
勾起嘴角,我興趣盎然的應(yīng)下:“好啊?!?p> 我冷眼瞧著她在府上的一舉一動,卻意外的發(fā)現(xiàn)她乖順得很。
對我百般用心,卻沒有曲意逢迎勾引。
照顧我的日常起居,卻不探聽、不謀求。
直到她在蕭祁登門做客那日,換上華麗衣裙,傾城一舞。
我這才明白,她的目標(biāo)不是我。
今生,她仍舊想要去到帝王身側(cè)。
“恣遠(yuǎn),你長大了,也很是懂事??!”
蕭祁曖昧的揉捏著月歌的肩膀,不住口的贊我,“來,跟朕說說,有沒有什么愿望?朕都許給你!”
若是換了上輩子,我應(yīng)該已經(jīng)跪在地上,直言不諱的說自己想要重振林家的沙場榮光。
可此時此刻,我只是舉起酒杯,迎著帝王試探的目光,從容一笑:
“臣只愿陛下,福壽綿長。”
4.
沉寂在府中許久,在懿都下了第一場瑞雪之際,我敲開了當(dāng)朝宰相樊雍的府門。
他與父親私交甚篤。自我幼時便教我識文斷字,胸中經(jīng)略丘壑,一直令我拜服。
管家將我?guī)У絻?nèi)院時,他正臨窗描一副字帖。
“相爺,定國將軍府的少將軍來看您?!?p> 聽到管家傳話,兩鬢斑白的男人這才抬起頭,臉上如春風(fēng)般和煦:
“是小遠(yuǎn)來了啊?!?p> 我欠身行禮,語氣恭敬:“許久不曾登門拜訪,您瞧著神清氣爽,身體可安康?”
“好好好,好著呢?!彼哿宿酆?,連忙吩咐起下人,“噯,不用泡茶了,這小子自小就不愛喝這個,換杯熱牛乳來?!?p> “多謝老師。”
待到書房里只剩下我與他后,這位手握半朝權(quán)柄的宰相大人淡淡開口,眼底滿是精明睿智:
“無事不登三寶殿?!?p> “說吧,你這小猴崽子有何事相求?”
我揚(yáng)起唇角,眼底笑意盈盈:“真是什么都瞞不過您的眼睛。”
窗外寒風(fēng)吹動竹葉,沙沙作響。
屋子里,短暫的靜默后,我鄭重地立在他面前,躬身到底,語氣懇切誠摯:
“老師,我想承襲父親的遺愿,從軍之后,帶兵守衛(wèi)南疆。請您幫我?!?p> ......
于是三日后的大朝會,由樊宰府舉薦,我與北靖侯世子龔清明、國子監(jiān)大學(xué)士的嫡孫顧之瀾一同從軍。
在京郊行營訓(xùn)練的幾年里,我們?nèi)艘矟u漸結(jié)為摯友。
回京述職前的那個晚上,我與他們一同躺在草地上看著漫天星斗。
龔清明率先開了口:
“恣遠(yuǎn)啊,我第一次見你時,可是滿心滿腹的不屑。你可別怪我,實在是你這個人太古怪了?!?p> 顧之瀾痛飲了一口酒后,搶過話頭:“可不是,不僅身板子薄,而且娘們嘰嘰的瞎講究。”
我一個眼刀過去,顧之瀾瑟瑟發(fā)抖,連忙躲到龔清明身后:“小明明,你看阿遠(yuǎn)要吃人了。幫幫我,我打不過他?!?p> “哈哈哈......”
不知是誰先笑了起來,三人竟是滾做一團(tuán),連酒壺里的佳釀都撒了不少。
北斗掛在天際,啟明星閃閃發(fā)亮。
“回京之后,你們想做什么?”
玩笑過后,我側(cè)目看向他們,緩緩發(fā)問。
“我?大概率就是繼承侯爵之位,做個富貴閑人?!?p> 龔清明長呼一口氣,有些無奈,“若不是我娘疼我,我爹是絕不允許我這個獨子來軍營摸爬滾打的?!?p> 顧之瀾嘖嘖一聲,大大咧咧的模樣:“我祖父是文臣,向來不愛拘束小輩。我就喜歡打仗,將來我要蕩平天下不平事!”
說完,他用手肘杵了杵我,“阿遠(yuǎn),別光顧著問我們呀。你呢?你二叔在東營做兵馬指揮使,你也要去那兒領(lǐng)個閑差?你不會吧?!?p> “當(dāng)然不會?!?p> 在他二人的注視下,我坐起身子,慢慢開口:“我要去駐守南疆。那個埋葬著我父親尸骨的地方?!?p> 提起他,提起那個地方,不管多少次,每每總是梗得心臟扯著整個身子疼。
小蟲躲在草叢里吱呀,青草的清香氣縈繞我的鼻尖。
恍如前世,我被害死的那個夏日。
可待我回過神來,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個酒囊。
兩張年輕俊逸的臉龐沖著我笑意盈盈。
“狄戎兇險,我陪你一起去。”
這是顧之瀾。
“陛下善妒又多疑,輕易不會讓你去林家軍的地盤建功立業(yè)。我讓我爹幫你,助你一臂之力?!边@是龔清明。
我開口,語氣澀然,用力眨了眨眼睛:
“多謝?!?p> 5.
一年后,南疆連下一個月的大雪。
狄戎牛羊凍死,食不果腹,陳兵雁門關(guān)外。
經(jīng)過多方斡旋,皇帝最終同意了我領(lǐng)兵出征的請求。
代價,是二叔被罷免軍職,留在京都賦閑。
名曰修養(yǎng),實則為質(zhì)。
出城門時他來送我,親自替我戴上護(hù)身符后,目光里全是擔(dān)憂:“遠(yuǎn)兒,戰(zhàn)場刀槍無眼,你要小心些。”
想起前世叔父的驟然離世,我反握住他的肩膀,細(xì)細(xì)叮嚀:“懿都并非福樂寶地,您也要照顧好自己,日常飲食要格外仔細(xì),等著侄兒歸來?!?p> “二叔知道的?!?p> 剛毅隱忍了大半輩子的男人眼眶微紅,偏過頭去,推了我一把:“去吧,孩子。”
待大軍要出發(fā)時,蕭祁摟著月歌姍姍來遲,眼底一片縱欲過度的烏青。
數(shù)年不見,月歌仍舊寵愛不衰,皇帝為了她修露臺,沉湎聲色,做了許多糊涂事。
她生下了皇帝的幼子,成了僅次于皇后的月貴妃。
見了我,她眸光閃爍一瞬,送上了一句祝福:
“愿少將軍與顧家公子平安歸來。建功立業(yè),夙愿得償?!?p> 皇帝朗聲大笑,捏了捏月歌的下巴:“愛妃說得好啊!蕩平狄戎,亦是朕心中夙愿。此次我大懿雄獅,必然大勝!”
沒等我回話,顧之瀾湊上來,歡歡喜喜的拉著我一起道謝:
“多謝陛下,多謝貴妃娘娘。更愿陛下與娘娘和和美美,小皇子冰雪聰慧。”
這話一出,蕭祁更加開懷,而顧之瀾沖我眨眨眼睛,示意我趕緊安排大軍開拔。
待行軍到了傍晚,他才賊兮兮的湊過來:
“你小子給我老實交代,你是不是跟月貴妃有段舊情?”
我啞然:“什么烏七八糟的,沒有的事?!?p> 顧之瀾哼了一聲,開始陰陽怪氣:
“還想瞞我?什么平安歸來,夙愿得償,加上貴妃臉上那不自然的表情,這些話已經(jīng)足夠引人遐想了。也就老皇帝那糊涂蛋,只知道一個勁兒的啊對對對。”
“照你這么說,下一步,是不是該輪到我弒君奪位,摟佳人在懷了?”
我揚(yáng)了揚(yáng)眉毛,順著他的話頭往下說。
“不夠啊,不夠,還差點什么。”顧之瀾真的在仔細(xì)思考著事情的可行性。
我勾著唇,一步一步引導(dǎo)他:“哦?差了什么?”
“你林家三代人軍功赫赫,攢下奇珍無數(shù),不缺銀錢。南疆都是你父親一手帶出來的嫡系,亦不缺兵馬。阿遠(yuǎn)啊,你差在聲望與民心?!?p> 顧之瀾煞有其事的替我掰著手指頭,一樣一樣數(shù)過來。
聽完我笑了,笑得詭秘。
丟下一句話后,我馬鞭高揚(yáng),策馬先行。
“別急啊,之瀾。我這不是正在掙么?”
留下他呆愣在原地,臉上表情從頓悟到驚恐,驚恐里還夾雜著一絲絲的興奮。
“林恣遠(yuǎn)!你把話說清楚,不然我怎么和你一起玩命?!”
......
大懿一百五十二年冬,少將軍林恣遠(yuǎn)逼退狄戎于雁門關(guān)外,后又搗毀其王庭,將異族王梟首示眾,揚(yáng)名立萬。
有他駐守邊境,南疆上下得以休養(yǎng)生息,恢復(fù)了昔日繁榮。
自將領(lǐng)到士兵,自城主至百姓,無不心悅誠服。
三年里,皇帝蕭祁也從一開始的賞賜不斷,變成屢次三番宣召其回京,可他都未曾聽宣。
又是一個暮春,林家二叔成功假死出京,顧之瀾的祖父也上奏乞骸骨,帶了一家老小回了松陽老家。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
當(dāng)年的戰(zhàn)神林將軍的墓前,站了個謙謙如玉的少年。
雖然這墓立在山野間,可墳頭上野草被清理的很干凈,只有幾朵鮮艷的小花隨風(fēng)搖曳。
撫摸著墓碑上的名字,少年聲音低沉,慢慢跪了下去。
“父親莫怪。女兒要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