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剛下過雨，風(fēng)里還略有幾分潮意，路邊樹葉簌簌，和煦的陽光漏過樹縫，在青磚石板上搖碎了一地樹影，早起的人踩過一道道碎影，開始今天的生計。
現(xiàn)在早上五點多六點不到，林半夏打開門準(zhǔn)備去鄉(xiāng)間小道上散散步，旁邊房門幾乎同時拉開。
兩人面面相覷，最后還是陸階先開口：“早?！?p> 林半夏有些詫異，沒想到陸階也起怎么早，錯開眼睛，手上握著門把，不知道為什么點頭，“早。”
對面的男人好像發(fā)出一聲笑，那笑很輕，是從喉頭里顫出來的，就像風(fēng)掠過湖面，帶起來的一小圈漣漪。
陸階和林半夏一前一后的下樓，陸階下樓就去了廚房，刻意放輕的摩挲聲，應(yīng)該是怕驚擾還在熟睡的老人。
“你這是去？”林半夏轉(zhuǎn)身看著陸階
陸階腳邊放著一個大塑料袋，最下面是一盒雞蛋，上面是洗干凈的青菜，一只手上提著一盒牛奶，另一只手是一小袋大米。
“我去給小學(xué)里面的孩子做早飯，山路不好走，好多孩子為了準(zhǔn)時到學(xué)校，都吃不了早飯?！?p> 林半夏手一抖，紙杯里溫?zé)岬乃疄R到手背上，看著在廚房忙碌的陸階，個子高大，堅硬外表下，卻藏著柔軟心腸。
一直站到陸階收拾完，彎腰提袋子。
林半夏才有些艱澀開口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嗎？”
陸階有些微愣，下意識看向林半夏。
面前的姑娘，扎著一個簡單的馬尾，多余的碎發(fā)勾在耳后，小鹿似的眼睛一眨不?？粗约?，見半晌沒有回應(yīng)，里面氤氳著霧氣。
陸階左手一個大袋子，右手一箱純牛奶，林半夏手上拿著那袋大米，兩人迎著朝露，向公路盡頭的那所山村小學(xué)走去。
這條路上太過寂靜，遠(yuǎn)處是暗青色的山，山風(fēng)里含著草木的清香，周圍的房子都還沒有蘇醒過來，只聞不知從何而來的犬吠。
兩人相隔不過半米，陸階首先開口打破了靜謐，“你會做飯嗎？”
林半夏正感受腳底踩在泥土上的質(zhì)感，松松軟軟的，抬腳時會勾帶起表面那層薄薄的土質(zhì)，這和城市的水泥土那種堅硬感很不一樣。
林半夏將臉頰邊的發(fā)絲勾到耳后，點頭道：“會一點?！?p> 女生的聲音輕柔，帶著一點清冷，被吹散在早晨的風(fēng)里，只留下一抹清新的檸檬香。
陸階熟練地起鍋燒水，裊裊的炊煙，驅(qū)散深山的寒意。
在燈光微弱的房間里，陸階脫掉外套，只留著一件黑色高領(lǐng)針織衫，昏暗低沉的房間里，瘦削挺拔的身影勾勒出一道柔光。
把做好的早飯一份一裝，兩人配合得不錯，只花了平時的一半時間。
陸階抱著泡沫箱子往外走，房間里燈光有些暗，林半夏側(cè)身退讓，不小心碰到地上的幾只鐵鍋，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鐵磁碰撞聲。
林半夏下意識往后一仰，一只灼熱的手撐住了自己的手臂。
手心的溫度滾燙，往前一拉，林半夏額頭幾乎要抵到陸階的胸膛，鼻尖瞬間涌入男人身上清冽的廣藿香，以及殘余茂盛深林、微光和雨水的氣息。
林半夏瞬間僵硬，幸好，陸階主動松開手，并退到安全距離之外。
嗓音依舊清淡，仿佛方才那短短幾秒鐘只是順手幫了個小忙，轉(zhuǎn)身背對著林半夏道：“這也快弄完了，要是你有空的話，可以先熟悉熟悉這所學(xué)校?！?p> 林半夏低著頭，心口處砰砰作響，幾欲刺破耳膜，腳步卻悄悄地退了出去。
陸階把泡沫箱抱到外面的大桌子上，外面已經(jīng)來的孩子有序地排成一列，排頭第一個小女孩臉凍得通紅，稚聲稚氣地維持著秩序。
“小紅花，來，發(fā)早餐吧?！?p> 被稱作小紅花的女孩從第一排小跑到陸階身邊，熟練地幫陸階發(fā)放早餐，七八歲的年紀(jì)，卻像個小大人似的。
林半夏轉(zhuǎn)了一圈回來，這里不大，甚至可以說小，十分鐘就把學(xué)校逛了個遍。
學(xué)校只有小學(xué)，不僅是因為沒有資金和教師的原因，初中就算辦起來了，也沒有人來讀，家長都把孩子往鎮(zhèn)上送了，一個月回來一回。
所以這所村小，已經(jīng)不開初中班了。
破碎的云翳處漏出熹微晨光，天穹仿佛被輕紗晃晃悠悠的遮住，三兩只麻雀啄著羽毛撲棱棱地飛走了，帶落瓦檐上的冷霜。
這個食堂看起來是臨時搭建的，什么配套都不太齊全，顯得有些簡陋
有些簡陋的食堂，陸階眼尾弧度干凈鋒利，平白給人一種冷漠的感覺，但此時眼眉低垂，有一層淡淡的光暈在他的身上，衣裳簡單的配色被他穿出別樣的濃墨重彩。
一個個孩子聳著通紅的鼻頭，眼里流露出對陸階的依賴與信任，在燈光微弱的房間里，學(xué)生眼里有最干凈純粹的光。
幾乎是破開料崤沉寂，負(fù)起漫天霞光的鮮活。
鬼使神差的，林半夏點開相機(jī)，開始聚焦。
不知道陸階什么時候過來的，林半夏連忙鎖屏，已經(jīng)當(dāng)老師的人了，卻像小朋友被老師當(dāng)場捉住做壞事時，一臉的局促，陸階沒看見一樣，只是笑笑。
“回去吧，今天先帶你認(rèn)識認(rèn)識路。”陸階濃眉上揚，端的是凌厲落拓的不羈，眼形狹長，看人的時候帶著幾分促狹和散漫。
走在路上，林半夏沒忍住問陸階，“你每天都會來嗎？”
“沒意外情況的話，我基本都會來?！?p> 陸階說完，林半夏就好像沒有再出聲了，兩人跟來時一樣，大半時間都在沉默，可是總有些不一樣了。
太陽不饒人地遲落早起，侵占去大部分的夜，夜仿佛紙浸了油，變成半透明體，它給太陽擁抱住了，分不出身來，也許是給太陽陶醉了。
所以這里的夕陽晚霞隱褪后的夜色也帶著酡紅，到紅消醉醒。
在報到的過程中，林半夏從陳校長那里了解到，這里的小學(xué)叫拔寨村小學(xué)，只有四十幾個學(xué)生，有三個老師，基本是什么都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