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半夏捧著蘿卜站在門口,莫名覺得今天陸階話里帶刺。
誰惹到他了嗎?
轉(zhuǎn)念又一想,反正肯定不是她。
在廚房簡單清洗掉上面的泥,陸老太太剛巧從廚房經(jīng)過,探頭看了一眼。
“哪來的蘿卜啊?!?p> 陸階沒吭聲,坐在一邊擺弄手機(jī)。
林半夏關(guān)掉水龍頭,笑著說,“是郭彥給的?!?p> 陸老太太聽到郭彥的名字,立馬好一陣夸,“那是個(gè)好孩子,有本事,做啥都出成績?!?p> 這是,坐在一邊的陸階冷不丁地插上一句,“全村人在你這,都有本事?!?p> 聽到陸階話里話外都帶著酸,陸老太太不由一愣,隨即又笑到,“怎么,我夸別人家孩子,你不樂意啊。”
“沒有?!标戨A依然是淡淡的態(tài)度。
陸老太太知道自家孫子的德行,擺了擺手。
“那咱們今晚上就吃蘿卜吧。”說著笑瞇瞇看向林半夏,“小夏,你說呢?!?p> “我都可以的?!?p> “我不會(huì)做蘿卜?!标戨A的聲音更低了,寒絲絲的。
“今天說話怎么陰陽怪氣的,誰招你惹你了。”陸老太太雙手叉腰,絲毫不慣著,“誰惹你生氣了,你找誰去,別在家發(fā)火。”
陸階嘴硬,視線掃過林半夏,很快又收回來,“我才沒生氣。”
說著就站起身往樓上走。
陸老太太一臉納悶,指著樓上,悄聲問林半夏,“小夏,他怎么了?”
“不知道,我一回來他就這樣了。”想到陸階今天奇怪的舉動(dòng),她也十分納悶。
“見鬼了真是?!标懤咸馈?p> 緊閉的屋子沒有聲響,關(guān)閉的窗扉將樹葉的沙沙聲和蟲鳴都隔絕在外,這里仿佛成為世外的孤島,僅剩的,只有從窗隙里偷跑出的一點(diǎn)光影。
此刻,陸階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坐在桌前,似乎變成了一尊石刻的雕像。
屋里沒開燈,只有手機(jī)屏幕閃著光,不停震動(dòng)。
微弱的光線使陸階的側(cè)臉明明滅滅,光圈范圍內(nèi)的下頜角,瘦削陡峭,眸子漆黑,此時(shí)沉的像一片晦暗的海。
他往后靠著椅背,挺拔的鼻子劃破凝滯的黑暗。
他也在想,他今天晚上怎么了,似乎從看到郭彥和林半夏回來,一切都不對(duì)勁了。
可明明兩人交往有度,郭彥只是好心送林半夏一截。
但他為什么有種自己的領(lǐng)地,被外來人踏足的冒犯感,那種慌亂和無措是他從沒有過的。
一顆心沒有歸處,只有落在半空的酸和澀。
思緒雜亂,一個(gè)念頭卻慢慢在他腦海清晰。
這是,嫉妒嗎?
陸階被這個(gè)念頭嚇了一跳,碰到了手邊的水杯,杯子傾倒,水濺到地板上。
就在這時(shí),房門被突然敲響,輕輕兩下便停住。
陸階拉開房門,門外站著的是林半夏,手里端著一碗面。
“我看你今晚上都沒吃什么,給你下了一碗面,雖然手藝沒你好,但不算難吃,你嘗嘗?!闭f著,往陸階的方向送了送。
絲絲白氣從碗里蒸騰,送來食物特有的香味。
湯底雪白,小蔥翠綠,上面臥了兩個(gè)雞蛋,幾根青菜點(diǎn)綴其間,可見林半夏花了不少心思。
女生柔和的聲音里藏著關(guān)切,陸階的睫毛顫動(dòng)。
半晌,才開口,“為什么關(guān)心我吃沒吃飯?!?p> 林半夏眨了眨眼睛,被問的猝不及防,腦海先是一片空白,接著慢慢清明,“因?yàn)?,我們是朋友?!?p> “那你跟郭彥呢?”陸階步步緊逼,目光似網(wǎng)。
。
林半夏摸不到頭腦,不明白陸階為什么提到郭彥,只能如實(shí)道,“也是朋友。”
陸階此時(shí)目光如炬,似乎想看到林半夏心里去
陸階慢慢移開視線,垂眸看著過道的角落,意味不明地說,“原來一樣,都是朋友?!?p> 這話放的輕,最后幾個(gè)音節(jié),散在空寂的走廊中,只抓得住尾音。
“不一樣。”林半夏搖了搖頭,“你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光線昏暗的過道里,投下樹葉的影子,兩人相隔只有一只碗的距離。
相遇的目光,在月光下藏不住任何情緒,容不下任何偽飾。
陸階毫不費(fèi)力地看進(jìn)林半夏的眼底,那里,只有一汪澄澈的湖水,看不見一點(diǎn)污垢雜質(zhì),所有都清清楚楚。
他突然笑了,從林半夏手里接過碗筷,聲音如往常,“謝謝?!?p> 不明白陸階今天的心情,為什么如四月的天那般變幻無常,但此刻雨過天晴,林半夏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氣。
陸階動(dòng)作優(yōu)雅,細(xì)嚼慢咽,喝完最后一口湯,他支著下頜,盯著瓷色的碗,嘴角突然勾起淺笑。
像起回憶起什么,又像是憧憬著未來。
陸階不常笑,此時(shí)一笑,眼底像藏著細(xì)碎的星子,平常拒人之外的冷漠消散,猶如堅(jiān)冰融化,露出藏在里面的七情六欲。
手邊的電話又響了,陸階慢條斯理地按下接聽。
“你干嘛呢,半天不接電話?!彪娫捘穷^的聲音氣節(jié)敗壞,但也不破壞他十分磁性的音色。
“吃面。”
“吃什么面吃那么久。”
“有事說事?!?p> “我到了站口,記得來接我,別跟上次一樣……”
陸階隨便應(yīng)了幾句,掛了電話。
他走到窗前,天邊月亮被樹枝掩映,閉上眼,整個(gè)人被如紗的月光籠罩,似沁涼的水。
此刻,另一扇窗里,也有一個(gè)人在遲遲沒有入睡。
林半夏照例在燈下謄寫教案,可手里的筆,總是停停寫寫,望向窗外好一會(huì)兒,又繼續(xù)埋頭書寫。
她此刻的腦海里,總是出現(xiàn)陸階方才在走廊的眼神。
似乎非從她這里得到一個(gè)答案不可。
林半夏抬頭看向月亮,漆黑的夜幕中,空無一物。
似乎窺見了一角,但具體是什么,她又說不出來,林半夏拍了拍臉頰,強(qiáng)迫自己聚精會(huì)神,又深吸了幾口氣,才讓自己清明一點(diǎn)。
臨睡前,她意識(shí)丟失的最后一秒,陸階的眼睛又出現(xiàn)在她眼前。
這次,她似乎抓住了那片刻一閃的靈光,那一角的答案呼之欲出,但她實(shí)在太累了,最終和陸階的眼神一起落入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