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坐下,司空靖安才再次開口。
“本侯回京時日不多,聽聞太子殿下對二位大人青眼有加,不知二位,是何時入京?”
“我們…”
寧憬則微微笑著,搶在北冥弋疏之前開了口,“下官跟葉疏兄弟本是行走江湖的術(shù)士,略懂些道法,有幸得了太子殿下的賞識,留我們兄弟二人在朝中當(dāng)個閑職?!?p> 被搶了話頭的北冥弋疏側(cè)目看他,輕聲笑了笑。
諂媚。
“江湖術(shù)士?”司空靖安嘀咕了一句,“祭司一職,說大不大,說小倒也不然,全看未來陛下的心意?!?p> 司空靖安瞇了瞇眼,意味深長地打量了寧憬則幾眼,“先帝信奉這些,可不見得未來的君王也信?!?p> “多謝侯爺提點,”北冥弋疏站起身對著司空靖安彎腰行了個禮,他倒是沒想到司空靖安會提醒他們這點。
老皇帝信不信鬼神已經(jīng)不重要了,如今的太子未來的皇帝信不信才是要事。
“祭司不是什么長久的差,若你們想在朝中站穩(wěn)腳跟,還得謀個正經(jīng)的一官半職才是?!?p> “侯爺說的是。”寧憬則也站起來,走到了北冥弋疏對他們身旁。
兩人對視一眼,對面前這位侯爺?shù)牡故怯辛艘环碌恼J(rèn)識。
面對素不相識的同僚,哪怕在未來可能會成為對手,司空靖安也沒有因為自身的權(quán)勢輕視他們,反而為他們提點。
不過,所有人都不能只看一面之詞,還是得再觀察觀察。
“那依侯爺見識,我們二人該如何重新?lián)衤??”北冥弋疏就這么看著司空靖安,繼續(xù)試探他的口風(fēng)。
司空靖安輕笑一聲,“二位大人的官途該怎么走,本侯可不知道你們會怎么選,本侯只知道明年開春后有場春闈,二位有意向的話,去看看吧。”
“多謝侯爺,若是能成,侯爺便是我兄弟二人的貴人?!北壁み栊χf道,一邊從袖中摸出一個白瓷瓶放在司空靖安手邊,“下官冒犯,今日在東宮看侯爺?shù)挠沂?,似乎有些…?p> “是舊傷嗎?”北冥弋疏也不顧司空靖安的反應(yīng),頓了頓繼續(xù)說道,“侯爺為東梁征戰(zhàn)北遼,有些傷痛也是正常,我們的家鄉(xiāng)也在邊境,城中常年有軍士受傷,這是我們城中的秘藥,治療刀劍傷痕還是有些效果的,一點小心意,望侯爺不要嫌棄?!?p> 司空靖安拿起那只瓷瓶,放在鼻下輕輕嗅了一下,并沒有什么味道。
他把瓶子放下,站起身來撫了撫衣袖,重新看著北冥弋疏,“葉疏是吧?”
“正是?!北壁み钁?yīng)道。
“東西你拿回去,本侯用不著,這東西,也治不了本。本侯知道你們二人是為殿下而來,二位大可放心回話,司空家對東梁不會有異心?!?p> 看著被推回的瓶子,北冥弋疏也沒有落臉,還是笑吟吟的,擇輕避重地繞開了那個話題,“送出去的東西也沒有收回來的道理,這只是我們的一片心意,管不管用,侯爺試試便知。
下官今日聽聞貴府小姐的婚事,看起來侯爺似乎不太滿意?”
北冥弋疏巧妙地轉(zhuǎn)移了話題,他剛剛也看到了唐恒倒是傷勢,他倒是好奇為何這位侯爺會如此反對這樁婚事。
“唐恒他人不行,他還入不了我的眼?!?p> 司空靖安嘆了口氣,“本來聯(lián)姻都是為了東梁更好的發(fā)展,可家妹并不愿意,我也實在不想再委屈了她。我是東梁的靖北侯,是司空家的家主,也是她的兄長。”
“那侯爺中意什么樣的人呢?”寧憬則聽說司空靖安看不上唐恒,忍不住探究道。
“看她喜歡吧,條件可以商量?!?p> 寧憬則了然于心,那這么說還有機會!
“勸你們?nèi)ゴ洪潱彩且娔銈兡鼙坏钕沦p識,必然不只是會些江湖騙術(shù),能看出我手臂舊傷,二位也是有些本事,別浪費了自己的才能,要多為東梁效力才是?!彼究站赴灿侄诹藘删?,“好了,話說的有些多了,二位官服都還未換下便來了此處,想必也是著急,就不多閑聊了,去忙吧?!?p> 北冥弋疏與寧憬則行禮告退。
離開司空府后,兄弟二人并沒有去東宮,而是慢慢走向了城門,回家。
“七哥,你看著很著急?。俊北壁み枞滩蛔〈蛉庛絼t,“你說要是這司空靖安答應(yīng)了唐恒的求親,你怎么辦呢?”
寧憬則抬手拍了拍北冥弋疏的腦袋,“小孩少打聽?!?p> “哎呀!我不是小孩了,你別打我頭行不行??商哿耍 ?p> 北冥弋疏悶悶地揉了揉腦袋,“這位侯爺有些見識,并不像他們說的那樣冷心冷情,行事柱柱件件也都是為了大局?!?p> 寧憬則看著揉腦袋的北冥弋疏,想著剛剛打的好像確實重了一些,也不知道這小子會不會生氣。
“你還信上傳言了?傳言不還說你十里之內(nèi)化萬物為煙塵了,也不見…”
“唉,七哥,這個你得信,這個我真行!有機會讓你見見?!北壁み钃屵^話頭。
“不過他為什么不要那藥啊,那可是我回九幽境跟四姐求來的…”北冥弋疏嘟囔著,“臭女人還拿蝎子蟄我?!?p> “你沒事少去惹四姐,你給人家送藥人家能收么,人家哪知道你送的是不是毒藥,而且他若是剛剛收了你的藥,那可是行賄,那他人品也不怎么樣?!睂庛絼t耐心地看著北冥弋疏,跟他分析著。
“哦,好吧?!?p> 兩人并肩走著,“可惜我的藥了,那藥可是能活死人肉白骨,他不要我也不好意思要回來,哼?!?p> 寧憬則聽著北冥弋疏在一旁嘀嘀咕咕。
沒事,那藥么,就算他不收,未來也會用上的。
“之前還說為何這位在北遼這么多年都沒反呢,你瞧我剛剛看到了什么?”北冥弋疏把寧憬則拉到一旁的暗巷,攤開雙手念了句咒,寧憬則看著他手中慢慢顯現(xiàn)的影像——
那是一間暗室。
寧憬則抬頭望去,高臺之上安靜地排列著一排排牌位。
這是一間祠堂!
“司空家的祠堂?!北壁み柚噶酥改亲吲_,“你看那高臺之上懸掛的布帛上寫著什么?”
寧憬則的目光躍過那些牌位,落在高臺之上,一字一字地念著。
“司空族訓(xùn):凡司空族子,先護國忠君為首,后安家護己?!?p> 北冥弋疏和寧憬則走了暗巷,踏著鋪滿陽光的大道,不禁感嘆道,“有自小的情分與家中的祖訓(xùn),他不會反?!?p> “這么好的人,還要靠上天派遣?!?p> 兩人回了家,嚴(yán)萱與柳祁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飯菜,幾人看著倒確實有幾分像一家子。
“萱兒,柳祁,下次跟我們一起出去吧,在這宅子里待著也是待著?!睂庛絼t提議道。
“你們倆有那什么勞什子官職才方便出入,我們倆怎么說,給你們當(dāng)隨從啊?”柳祁吶吶道。
“你不愿意?那還來幫我們做什么?回你的九重天當(dāng)你的神仙逍遙快活去好了?!北壁み铔]看柳祁,只是低著頭笑了笑?!霸捰终f回來,你們那個什么神君,確實有點見識,你之前說你哥與他不可相比,我信了。”
“隨從不過是個身份,小柳你委屈委屈得了?!睂庛絼t擋在兩人中間和稀泥。“至于萱兒么,她本來就是我義妹,小疏你說呢?”
“怎么兩個人你都要?又要侍從又要妹妹的?!北壁み栲托σ宦?。
“那怎么樣?柳祁歸你?”
“小萱,我是什么貨物嗎?”柳祁扒拉了一下嚴(yán)萱,呆呆地看著北冥弋疏和寧憬則,有些不可思議。
寧憬則看著嚴(yán)萱一眼,心中了然,這小子開竅?那他成人之美好了。
“行啊,那怎么說,成你妹妹了?”
“未婚妻行么?”一直在一旁不開口的嚴(yán)萱這會突然出聲,說的話倒是把柳祁和寧憬則嚇了一跳。
“你們…什么時候的事?”柳祁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顫抖著手指戳了戳嚴(yán)萱,好奇又慫地問道。“寧大哥你有什么頭緒嗎?”
“沒有?!睂庛絼t倒沒想到嚴(yán)萱有如此大膽,他一直以為她只是偷偷喜歡這北冥弋疏,沒想到一開口就是“未婚妻”。
就連北冥弋疏也忍不住看向嚴(yán)萱,“你想好了?”
“這要想什么?這不本……”
“想好就行,我可以!”北冥弋疏知道她想脫口而出的話,趕忙打斷了她。
“就這么定了!”
“小萱你真要成閻君的女人了???”等北冥弋疏與寧憬則離開,柳祁還是不死心地問著嚴(yán)萱。
“不管他是不是閻君,都可以,如果可以的話,我倒希望他從來沒當(dāng)過閻君?!?p> “怎么啦?當(dāng)閻君還不夠風(fēng)光啊,比你那狗皮膏藥師兄可強太多了?!绷钜膊恢罏槭裁磿姹壁み枵f話,只是他覺得嚴(yán)萱那師兄與北冥弋疏,根本無法相提并論。
“若你真的愿意,就跟好他了?!绷疃诘?。
嚴(yán)萱看著北冥弋疏離開的方向,她已經(jīng)記不清這是多少次了,她一次次地看著他轉(zhuǎn)身離開的樣子,等著他何時再回來。
“本來就愿意的,疏哥?!?p> 七歲的府琰萱應(yīng)該也不會想到,再次說出“未婚妻”這三個字,已是千年之后,而這一次,這三個字,不再是一句玩笑話。
說者如此。
聞?wù)?,亦如此?p> 北冥弋疏的手指拂過腰間的金鉤,鋒利的勾尖刺破主人的手指,他取下那枚金鉤放在手心之中,一絲黑霧從他指尖溢出,緩緩注入那金鉤之內(nèi),沒過多久,金鉤消失。
取而代之躺在北冥弋疏手中的是,一支杏花樣式的金簪。
“未婚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