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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英傳

第3章 往事

福英傳 正經(jīng)茶人 2368 2024-04-03 22:14:28

  回到房里的王福英,在確認孩子并沒醒來后,沒有猶豫,第一時間走到了柜子的前面。這里,是她存放家中銀兩的地方。

  搬開厚厚的衣物,又從兜里掏出鑰匙,小心翼翼的打開了藏在柜子最深處的木箱。小心翼翼的將紅布裹著的包裹拿了出來,攤開在桌子上,仔細的清算著。

  銀元,被她小心翼翼的拿起,又小心翼翼的放下。一枚一枚的數(shù)著,仿佛在數(shù)著自己剩下的時日。好一會功夫,終于將所有的銀元清點完畢,她懸著的心,也終于安定了下來。

  信里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欺騙她,家里的錢,那拋妻棄子的漢子,果真是未取分毫。

  只是,在數(shù)完最后一面錢幣后,看著掀開紅布后露出的溫潤如玉的手鐲。她的思緒,卻仿佛一下子被拉回了十多年前。

  那天,剛剛年滿 12歲的她,在一片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之中,被八抬大轎抬進了李家大院?;蛟S是男方自知是高攀了親家,對于這門親事是格外的滿意,故而迎親的儀式辦得是熱鬧非凡。從轎子進來李家莊的大門開始,一路上,鞭炮的響聲就沒有停過。敲鑼的,打鼓的,喝彩的,發(fā)糖的,討喜的。整個村莊仿佛比過年還要熱鬧。

  可當時,渾渾噩噩的小福英,還是沉浸在離開家的痛苦和對于未知的未來的恐懼之中,坐在小小的轎子里,一層薄薄的紗窗外的喧鬧只讓她覺得嘈雜且無助。她仿佛像那被帶回原始部落的野味,惶恐不安的等待著自己的命運。她就像是一只被拔去翎羽的鳳凰,淪落到這山溝里,只能混跡在一群野雞之中。

  關于那天的記憶,她已經(jīng)漸漸模糊,可唯獨她的丈夫在見到她那雙未曾裹腳的足底時,臉上流露出的毫不掩飾的厭惡與嫌棄,讓她記憶猶新。

  直到那時,她才第一次的理解了母親曾經(jīng)那帶著憤怒卻更多是擔憂的復雜心情。原來,這個第一次謀面,往后更是要相伴余生的男人,真的會因為一雙未被摧殘的足底,而無由來的對她心生厭惡甚至于毫不遮掩。

  新婚的第二天,隨她陪嫁而來的孫丫頭為她盤起了長發(fā)。那喝得爛醉如泥的丈夫,卻早已不知所蹤。她獨自強撐著被摧殘到無力的身體,走入了李家大院的里屋,向她的公公婆婆請安。

  走進里屋,半躺在羅漢椅的公婆二人早已在福壽膏的作用下,云游起了仙境。見到新媳婦的到來,也只是強打起了精神,勉勵了幾句,將這個李家的傳家手鐲遞給了她,便又雙雙躺回了羅漢椅,繼續(xù)起了醉生夢死的生活。

  隨后的日子里,她只能小心謹慎的生活在一群陌生人的陰影下,小心翼翼的不要犯錯,給人留下話柄,以至于讓自己的日子更加難堪。直到嫁入李家的第三年,她為李家續(xù)上了香火。第一胎便是男嬰,公婆自然很高興。見她也讀過書,識得字,再加上日益被福壽膏摧殘的身體已經(jīng)逐漸不堪負擔,便看在大孫子的份上,將家中的漸漸的交給了她管理。

  可是,拿到財政權的福英,生活卻并沒有因此得到多少改善。原因很簡單,日益加深的福壽膏癮,將這個青山地主家庭都已經(jīng)漸漸的逼到了窮途末路。日常的租子滿足不了兩位老大人的開銷,二人便變賣田產(chǎn),解雇長工,只為滿足那一口福壽膏。

  她的丈夫,自從見到她那雙天然的小腳之后,更是無心家事,整日流連戲院,養(yǎng)戲子,下窯子,逛賭場,抽大煙,玩得不亦樂乎。反正沒錢了就簽單,李家小少爺?shù)拿^,讓他從不擔心會缺錢花。而他的哥哥,李家的另一位兒子,盡管沒有像他弟弟這般敗家,卻因為天生帶著些缺陷,生性自卑木訥,至今仍未娶妻。只是跟著家里做點事,做個老實的莊稼漢罷了。

  坐吃山空之下,福英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家財漸漸散盡,生活逐漸拮據(jù)。

  也不知是不幸,還是萬幸。

  就在生下頭胎后的兩三年內,二位老人相繼離世,盡管中間又為李家生下了一胎閨女,美其名曰沖沖喜,也沒能阻擋二位老人離去的腳步。在一手料理完老人家的后事之后,剛成為新媳婦不到 6年的福英,一躍便成了掌家人。

  這一年,她剛滿 18歲。

  在二老去世后,作為家里唯一的媳婦,她接過了家中的財政大權。直到這時,她才第一次看到李家如今真實的情況。

  所剩無幾的田產(chǎn),七瘡八孔的負債,還有那每月高昂的利息讓她瞬間明白,這個家,如果再沒有人站出來,可能再過不了一年,也就該散了。

  看著懷里還在嗷嗷待哺的孩子,她決定,站出來。

  她自知,本就對她冷眼相待的丈夫,定然不會支持她的行為。索性,她便不再期待丈夫的改變。在說明情況,并征得大哥的同意后,她叫下人叫來了所有的債主。

  王福英當著一眾債主的面,坦然的公布了家里的真實情況。并直白的對所有人說道:

  “家丑本不應外揚。但公婆一世為人大方,也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富裕鄉(xiāng)紳。”

  “一輩子好事做盡,處處與人和善。”

  “我婆婆甚至直到臨終前,我還常聽她在念叨,欠的錢該怎么還。”

  “作為兒媳,我本不應該讓他們就這么不清不白的走了?!?p>  “可家道中落,實在是有心無力?!?p>  “故而出此下策?!?p>  王福英揮揮手,孫丫頭和另外一名下人便將兩個盒子拿了出來。當著眾人的面打了開了,一個盒子空嘮嘮的,另一個則是裝滿了銀元和金銀細軟。她指著那箱裝滿了金銀細軟的箱子說道:

  “這里,是我從娘家?guī)淼呐慵?。?p>  “今日,我便在這向大家承諾?!?p>  “今日,有一個算一個,只要有欠條,咱們一手交條,一手清賬?!?p>  “就算是將陪嫁花光,我也要發(fā)誓要將這些賬,全部還完?!?p>  “讓我李家兩位老大人,清清白白的走?!?p>  “但自此之后,李家再不認外債,還請各位行個方便?!?p>  “好!”

  王福英的話,博得了滿堂彩。眾人紛紛一邊稱贊著這李家的媳婦,一邊爭先恐后的將手中的欠條遞了上去。

  萬幸的是,畢竟作為青山李家村的第一大家,李家的祖輩們留下的家底足夠殷實。在償還完所有債務后,終究還是留下了幾塊田地,讓她們終不至于餓死。

  并且,這自爆家丑式的行為,終究是換來了回報。在眾人親眼見證李家“傾家蕩產(chǎn)”只剩下幾塊自耕田勉強糊口后。李家少爺?shù)哪切┖蠊酚褌儯匀灰彩菢涞光┆s散,林驚各自飛。失去了經(jīng)濟支持,又失去了頭頂光環(huán)的李家少爺,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回到了家中,開始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農(nóng)戶生活。

  而李家那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聲譽,便只剩下了祖宅那氣派的大門,在時光里苦苦支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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