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思散文 童年的故鄉(xiāng)《更年期的老天爺》

　　六月的天，猴子的臉，比喻天氣說變就變。

　　山區(qū)的天氣更是如此，老天爺說變臉就變臉。像更年期的女人，動不動就發(fā)飆。旱時能把地旱死，澇時能把地淹死。最過分的還時不時地下場冰雹，像脾氣大的女人吵架時亂摔東西。

　　莊稼人一年到頭盼的就是一個風調雨順，盼的就是五谷豐登六畜興旺。

　　而五谷豐登六畜興旺的前提必須得風調雨順。多數(shù)時候，我們那里還算得上風調雨順。

　　但有幾年，老天爺?shù)钠饩筒荒敲春?，如同更年期的女人，說發(fā)飆就發(fā)飆。

　　十二三歲那年，老天爺就發(fā)了一次飚，天就特別地旱。

　　莊稼長到一人高左右的時候，正是需要雨水滋潤的時候?？删驮谶@當口，老天爺突然變臉了。連續(xù)好長時間也不給下一場雨。大地口渴得直冒煙，風肆無忌憚地刮著，塵土隨風飛揚，到處都像秋天的打谷場。

　　偏偏太陽又過分地熱情，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熱量灑向人間，以彌補冬天的不足。

　　所有的大地都像嗷嗷待哺的鳥張著大嘴。大地開裂了，本就不多的河水都被太陽吸干了，吃水的井越來越深，大有一露真容的意思。

　　樹葉蔫了，無精打采的，就連樹枝都不那么挺拔了。青草耷拉著個腦袋，像犯了錯誤的孩子在做著反省，而且還是深刻反省的那一種。

　　莊稼就更不必說了，比搟面杖略粗一點的苞米，像得了肌肉萎縮似的，而且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苞米棒上的須子，也未老先衰一樣，青色的胡須也變成了黃色。本來到秋天才黃的苞米葉子，愣是把日期提前了幾個月。

　　谷子本來就點頭哈腰的，現(xiàn)在更像一個奴才見到了皇上，直接把頭磕到了地上。

　　谷子地里用來嚇唬家雀兒的假人，是用新樹枝架起來的，由于干旱樹枝被抽干了水分，像人被抽走了筋骨。原本挺拔的身軀，也變得彎腰駝背，原本正直的監(jiān)守形象，也變成了猥猥瑣瑣竊賊模樣。

　　就連地頭新埋的墳，都裂開了好幾條大口子，像里面的人要拱出來似的。

　　人們天天盼著下雨，但天上似乎一片積雨云都沒有，就算哪天飄過幾朵云，也都是刷白刷白的那種，像新摘下來的棉絮在空中飛舞。別說云里有雨，說不定它們比誰都渴。否則飛起來不可能那么輕飄飄的。

　　信奉天神雨神的長者，整天燒香拜佛的。有的敲著盆，有的燒著紙，像極了做法的道士。

　　人們企盼能感動老天，可老天卻鐵石心腸不為所動。不但沒有滴下一滴雨，甚至連云都很少見。天空干凈得如水洗一般，清澈透明。

　　偶爾會有幾朵疑似積雨云飄過，村民們像過去庶民見到皇上似的，把頭磕得咣咣直響。然而，匆匆而過的皇上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就走了，甚至都忘了讓他的子民平身。

　　越來越高的溫度炙烤著大地，知了趴在樹上不聽地鳴叫，像是在向太陽要降溫費?？諝舛际菬岬?，像當下洗浴里的桑拿室。最熱的時候，太陽都顯得無精打采的，仿佛被自己的熱量烤蔫了。

　　莊稼已經(jīng)到了沾火就著的地步。村民們抽煙都不敢靠得太近，生怕一個不注意把整片地燒了。

　　村民們哭了。如果老天還不下雨，明年大家都得餓著肚子去要飯。

　　幾個虔誠的長者幾乎每天都在祈禱，香都給燒脫銷了。

　　就在大家感到絕望的時候，不知是老天被感動了，還是它自己都覺得過分了，久違的雨終于來了。雖然來得比較遲，但總比不來的好，像某些遲到的正義。

　　歉收總比絕收強。

　　后來又有一年干旱，情況也與之前差不多。

　　大概過了一兩年吧，一種新型武器“土火箭”誕生了。

　　所謂的“土火箭”，就是人工增雨（降雨）的一種新型工具，看上去像打出的火箭，所以當?shù)厝硕脊芩小巴粱鸺薄?p>　　自從有了“土火箭”之后，雖然功效并不能讓人十分滿意，但有的時候還真管用。當然，前提條件天空中得有積雨云。如同老母雞孵小雞，前提你得有蛋。

　　有一年，連著多少天沒下雨，似乎又要干旱。

　　有一天，天空終于飄來了幾塊積雨云，但雨就是下不來，跟孕婦難產似的。后來只能用“土火箭”催雨，仿佛給難產的孕婦打了幾針催產針。果然，催產針起了作用，不一會兒雨就嘩嘩地下來了。

　　旱的問題解決了，澇的問題卻出現(xiàn)了。

　　有一年，雨水就特別地多，彌補以前不足似的。

　　那一年，天就像漏了似的，雨是說下就下。前一分鐘天空還是晴朗的，后一分鐘就烏云密布。那烏黑烏黑的云遮天蔽日的，像哪個不小心的侍女打翻了上帝的墨盒。緊接著就是一道道閃電和震耳欲聾的雷聲。那一道道閃電，就像哧哧燃燒的導火索，導火索那頭，仿佛連接著成千上萬噸炸藥。那震耳欲聾的雷聲，要把天劈開似的。

　　山里的土質很薄，當一場大雨過后，土壤里的水就飽和了。如果再下，就會形成山洪。

　　院子里土壤雖然厚點，但也吸收不了那么多了。雨急的時候，地里的水都會往上返，像喝多了酒的醉漢往外吐酒。

　　雨水過多時，地勢高的莊稼雖然不會被淹，但土壤會被雨水沖走，有些梯田的壩墻也會被沖塌。低洼地里的莊稼影響較大，尤其雨水排不出去的洼地，好多莊稼會被雨水泡死，甚至直接被洪水沖走。

　　就連一些大樹都被連根拔起，那洶涌的洪水仿佛長了獠牙利齒，嘎巴嘎巴幾聲就把大樹咬斷了，然后就吞進了肚子里。

　　后來，雨水過多時，也用“土火箭”打。旱時是催雨，澇時是驅雨。

　　對于莊稼人來說，旱也不好，澇也不好，最好是不多不少正好。

　　可老天爺未必是這么想的，不但旱澇不均，有的時候還下冰雹。

　　只要莊稼種下去，只要莊稼還沒收回來，老百姓最怕的就是冰雹。

　　小的時候經(jīng)常躲在屋門口看冰雹。冰雹有大有小，小冰雹一般也就指甲蓋那么大，稍大一點的有鴿子蛋那么大，再大的差不多有乒乓球大小，有的甚至有雞蛋那么大。

　　小冰雹對農作物傷害相對小些，大冰雹對農作物的影響就比較大了。一場冰雹，可以將地里的苞米高粱等作物的葉子全部打掉。葉子被打掉了，莊稼的生長就會受到影響，以至于影響到糧食的產量。

　　記得有一年，村里下了一場很大打冰雹，地里的莊稼幾乎都成了“光桿司令”。冰雹過后，滿地狼藉，像夫妻吵架摔東西的現(xiàn)場。

　　冰雹對農作物影響最大的還是梨和蘋果。梨果不論是在生長的哪個階段，只要經(jīng)歷較大冰雹打擊，梨果都會受到較大傷害。輕者梨果會被砸出傷痕，影響生長和品相，重者梨果會被直接砸落在地上。無論是哪一種，損失都是無法估量的。

　　農民最怕這些自然災害。而老天爺又偏偏時不時地傷害這些淳樸善良的農民。

　　盡管如此，人們也是敢怒而不敢言，生怕老天爺聽到后會怪罪下來。

　　其實，老百姓敢怒不敢言的何止是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