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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雪

歸云山,救霧徒

妄人雪 魔仙堡盛世白蓮花 4552 2024-06-16 23:47:31

  三人破除幻境回到主堂時,舞娘沒有出現(xiàn)。

  蒼負雪沒有時間關(guān)心她的去處,只緊緊將戍子穎攬在懷里,繼之便是云娘匆匆入堂。

  烙煜四處觀望不見舞娘蹤跡,以為她陷在幻境,便不再思量,趕忙出發(fā)云院,為戍子穎保駕護航。

  可不為人知之事,乃主堂之外的偏室,悄然坐在一位披著白發(fā)、渾身縈繞團團黑霧的女子,其臉顯出怪異的蒼白,眼鏡破出鮮紅的裂痕。

  若無衣著窺看,不知其是舞娘。

  “可惡,壺十一的心脈受我血灌溉,竟也能反道而行,讓我們皮肉相融、男女不規(guī)?!蔽枘锉犞郏褚粋€過火的傀儡,發(fā)出粗曠的聲音。

  “你想成為我,想都別想?!蔽枘飳χ諝庹f話,詭異地笑著,臉上頓時分出可怕的裂痕。

  她或許是在與獻祭自己的毒士說話。

  “竟然沒有解決掉他,等著瞧吧,我一定還會回來?!彼龕汉莺莸卣f。

  幾刻前,她一個人趁亂先出幻境,便立刻用心術(shù)召喚出壺十一,壺十一來得極快。二人的心頗有靈犀,是因他們?nèi)碛芍瑯拥难魈省?p>  煉死士,以自己心頭血灌之,我強則士弱,士強則我弱,舞娘與壺十一共居十年,一直相互制衡。

  如今她要變強,便需要壺十一相助,故才尋了壺十一出來。

  “壺十一?!?p>  “在?!?p>  “我養(yǎng)你十年,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為我而用,十年,你與人相處,佯成了一位翩翩公子,跟人大差不差,可你不能忘掉自己的本命?!?p>  “我知曉,我的本命是助你強大,今日我自毀神軀,與你共身?!?p>  “那便快這么做?!蔽枘锏靡庵?,壺十一頓時毀掉神軀,竄入舞娘的腦海。

  舞娘趕快運功吞識,卻受不了壺十一骨血內(nèi)的毒性,讓自己的肌膚瞬間潰爛,縫合嗔怪。

  舞娘琢磨著自己的模樣,得意更甚。

  “哈哈哈哈,你們以為一切就完了嗎?我一定會讓你們陪葬?!蔽枘镎f著,化作一團迷霧,消失在偏室。

  而暗室受重筑之術(shù),化成原形,許玉決仍躺在冰臺,一動不動。

  燭光暈染,似光影觥籌。夜深人靜之際,躺著的那人仿佛笑著,睜開了眼。

  時間翻轉(zhuǎn),到早時六刻,幾人抵達云院。

  云院一片僻靜,投射出蒙蒙的天光,其院門巖壁鮮亮如新,蒼負雪剛抱起戍子穎,門口便傳來清透的腳步聲,那當(dāng)是下階梯的聲音。

  云院又名“金色住宅”,因上院要過一金百階而得名,占地寬廣,雖不如槐里金碧輝煌,卻華美可勘。

  偶有掘師居內(nèi),院門卻常關(guān)。

  只因大多掘師四分五散,輾轉(zhuǎn)各大院、各道街之間,半月乃至年載不歸。

  “何人?”門內(nèi)傳出警惕的聲音。

  “我。”云娘開口,門內(nèi)的人迅速識別出,將門打開,恭敬行禮。

  “無需行禮,你何時回來的?杉洲公主的事情處理得如何了?”云娘悶聲問。

  “已了結(jié),師祖這是去了何處?”面前翩翩衣冠的少年眼睛發(fā)著澄澈的亮,渾身帶著一股正義的俠氣。

  “幫你把師父帶回來,如今暫不多說,你且去我酒室取瓶酒,隨后送進我屋室。”

  “好。”

  面前少年聽此,突然莊重,友善地盯了盯面前的幾人,繼而挨個行禮,隨后留門,自己跑去酒室。

  “歸我屋室?!痹颇飳ιn負雪說。

  “好。”蒼負雪應(yīng)聲,便趕忙奔向云娘主室。

  烙煜緊跟上去,卻暗自在一旁琢磨。

  這位少年的師父,難道是負雪?可他明明是一位普通、有情根的人,云娘如何會為他尋師作向?非掘師之列,又行此事,是由何故。

  他勢必要問問云娘,了解因果,而首要之事,乃救戍子穎一事。

  進入屋室,烙煜與蒼負雪站在木桌旁,面露憂色。

  “放心,我有法子治她,”云娘干脆地說。

  “你想怎么做?我們能做什么?”

  “不用,我確有把握,但我惟恐自己分心,還請二位在外候著。”云娘話落,蒼負雪和烙獄肅然對視,隨后無奈退出門。

  云娘拂袖將門關(guān)實,屋室內(nèi)便僅剩二人。

  戍子穎僅留一絲血脈,但神識尚在。

  云娘沉重地盯了盯她,又嘆了口氣,倏然割開手腕,以血逼入戍子穎的腦里,快速拉她入心鏡,破開她沉睡的眼睛。

  “你是云娘?你救了我嗎?”戍子穎的身形在鏡中化出,她站立著,裊裊婷婷。

  “你跟你師父可真像?!毙溺R中,二人對話,云娘只被那神形所驚。

  “我不是已經(jīng)……”心鏡里的戍子穎驚異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瞧這自己透血的皮膚,深感不解。

  “我難道活過來了?這是何處?你為何在這?”

  “這是我二人神識深處,美其名曰心鏡,我以血開鏡,助我二人面對面交流?!?p>  “原來如此,我就說,我失神中了圈套,怎么有機會活著出去……”戍子穎有些失落,話語喃喃。

  “或許有機會?!?p>  “那定是世間不可為之機。你來此處,是要和我說什么?你剛提到我?guī)煾?,你們到底有何關(guān)系?為何我?guī)煾笍奈刺徇^。”

  “或許不值得一提。”云娘輕輕點頭。

  “那你可知我?guī)煾笧楹螌に溃俊笔臃f驚異地問。

  “我知道?!痹颇飸B(tài)度堅決,堅定的顏色中透露著悲情。戍子穎定了神,迫切想聽到答案?!澳闳绾螘??”

  “因為,我就是罪魁禍首。”

  “什么?”

  “沒錯?!?p>  “怎么可能?”戍子穎后退兩步,心沉到深淵。

  “怎么不可能,南苑向你師父求無凈粉之事,我一清二楚。這事情知曉的人不多,你不也正想問我嗎?”

  聽到此,戍子穎才打消了疑慮。

  “真沒想到,我輾轉(zhuǎn)幾月,受人利用,最終卻歸到原點,竟是舞娘拿出無凈粉,一切便了明。我身為師父之徒,實在可悲?!?p>  戍子穎突地感慨萬千,云娘亦低眉嘆氣。

  沉寂兩刻。

  “你師父是收了我的信。”云娘開口。

  “我已經(jīng)猜到。云娘,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當(dāng)年,我差點就成你師娘了,可是我不仁不義,推他入下深淵?!痹颇锎蛉さ卣f道,后句語氣變得沉重。

  “那時,距離我以能力爭出云院首位還余三月,我苦心籌備,欲不負師父之誨。

  為此我特向你的師父矣霧討要霧水,以剝?nèi)ノ业挠洃?、讓我無情,卻不曾想,陰差陽錯下,我救了在山上采藥的他。

  他對我一見鐘情,竭力追捧我,而我不得不承認,我在與他的相處中產(chǎn)生了情愫。

  我愛上了他。

  他善良智慧、生動有趣,最重要的是他的觀點讓我覺得窮稀,他支持男女同平同尊,也堅定認為我有領(lǐng)導(dǎo)云院的能力,他是少有支持我野心的人。”

  “可就算如此,師父也比不上你想要得到的尊位?!?p>  “沒錯,我生在云院,幼時便在疾苦中攀登。我要改變云院的規(guī)則,便不能出任何差錯?!痹颇锉砬槟?。

  “書上記載,舊時云院互攀互爭、弱肉強食,奉行強者生存弱者死的原則,百人入院、十留十離、可入者仍爭相決斷?!?p>  “的確如此,所以我有我的追求,無人可攔?!?p>  “可若師父并不想阻止你呢?”

  “他會,因為他若不制止我,我可能會死。當(dāng)時與我爭首者另有兩位,若我沒有贏,我會和他們一樣,粉身碎骨?!?p>  “簡直駭人聽聞?!?p>  “所以此規(guī)不破,院人一日不能安身?!笔臃f如鯁在喉,難以作出評價。

  云娘繼續(xù)說:“我早欲與你師父了斷,可我不舍。后他有事歸山,我更放棄。直到爭選首位的前四日,我才下定決心讓他死心,亦是讓我死心?!?p>  “于是你就叫人送了信?”

  “對,為了萬無一失,我特意叮囑上下人送到霧山門口,也不知那人有無辦到?!?p>  “自然,我?guī)煾盖埔妬硇?,笑容燦爛。”

  “他不會知道,等見到我,就不高興了?!痹颇锩嫒葶俱部酀?。

  “我好奇,你在信里寫了什么?”

  “你沒有見到信嗎?”

  “你不會不了解我?guī)煾傅男宰樱绻麕煾笡]有燒掉那封信,我不必繞那么大的圈子找尋真相。”

  “是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繞回原點。我在信上寫:有喜聞告知,又配良酒,愿君速來?!?p>  “難怪,師父喜酒,你騙了他?!?p>  “我必須騙他。幾日后他便到了云院找我,而我故作冷漠無情,說出很多傷他的話。”

  “師父聽到,定然異常難過。甚至……難過到失去活下去的希望?!?p>  “那些話,我至今尚能倒背如流。我讓他不要自作多情,更不要想著愛我,他到底是放不下。”

  云娘述著,腦海自然浮出對話。

  “矣霧,我此生不會愛你,我愛的只是你先生之名。無論你做什么,我都看不起。”

  “你為何態(tài)度大變?”

  “我已服下最后的霧水,會將你徹底忘掉。日后,我們再無瓜葛?!?p>  “當(dāng)真?”

  “當(dāng)真,今日你我二人斷絕一切關(guān)系,永不相見?!?p>  “你記住你今日之話,我矣霧與你,不會再見。而今世之下,亦再無矣霧先生?!?p>  話盡,先生憤然離去,天下大雨?!澳钅阍任乙幻?,如今,我便還你一命。”

  云娘掃了掃眼睫,一顆水珠輕輕地落在臉頰上,將她從久遠的思緒中拉回來。

  “這就是我和矣霧的事情,亦是你苦苦追尋的真相?!?p>  戍子穎的失落難掩,她怪罪不了誰,因為以一切不足為奇,之所以要問津,全歸執(zhí)念。

  因為執(zhí)念,所以執(zhí)著。

  “那蒼負雪送傘,可是你號令?”

  “不是。我與矣霧不歡而散,他歸去,便是在路上巧遇負雪,他自愿為矣霧先生遮雨。而此景恰好被舞娘瞧見?!?p>  “所以他當(dāng)真只是出于好心為師父撐傘?”

  “嗯。這件事情本可大可小,可在四年后,蒼老之女上官娓死了,舞娘與那上官女又姐妹情深,她欲報復(fù),便將自己所見利用起來,成為引動你的線?!?p>  “如此?你又如何會知曉這么多事情?”

  “舞娘不日前來找過我,她要你的血救南苑中族后人,而我答應(yīng)了,我也要你死?!?p>  “為什么你也要我死?”戍子穎驚訝不解,“是因為蒼負雪,因為他體內(nèi)種的云樹無解?”

  “正是。蒼負雪是我云院培養(yǎng)多年的后人,日后是要成掘首的人,可現(xiàn)在他破大忌,竟還為你開深云之眼,我不能坐視不理?!?p>  “我和他之間,早無任何情意?!?p>  “可他如今還執(zhí)著于救你、相信我能救你?!?p>  “有可能只是好心?!?p>  “或許吧,可我只要我云院下任掘首無事,因此我別無選擇。當(dāng)年,我怕他后悔,為他種下云樹,卻沒曾想如今云樹與他融為一體,無時無刻不影響他,更沒想到你會出現(xiàn)?!?p>  “你即如此恨我,又為何告知我?guī)煾傅氖虑???p>  “不想你死不瞑目。你不是不信他對你的心嗎?那你死一次,看看他的心,到底有無你?!?p>  戍子穎站立鏡中,還未反應(yīng)過來,云娘的神識便已歸去。

  在床榻旁,云娘拽住她的手,取了她的血,而伴隨戍子穎僅存的最后一絲血脈斷裂,她的肉身安靜殞身。

  事后,云娘又不慌不忙地取出一顆藥,喂她吃下。

  “這是你師父的東西,如今物盡其用?!?p>  “救你于絕望之際,是我答應(yīng)矣霧先生的最后一件事。此藥應(yīng)能救你,不過你要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長眠,重塑血脈。

  至于能否重生,看你造化,可你就是重生,也只會弱不禁風(fēng)、孱弱多病,似依依垂柳?!?p>  戍子穎撇過她,不作聲。

  “而長眠之日,對于任何外人來說,你都只是一具死軀?!?p>  “哼,我不會這么做?!?p>  戍子穎的神識肅然回歸軀體,便不能動彈。她拒不吞下藥丸,那藥卡在喉嚨,而其苦,瞬間黏在肺腑。

  云娘注意到她的做法,一旁干著急。

  “你若不服下,你師父在天之靈如何安息?這是你唯一一個能活的機會。你受舞娘心計,難道不想除掉她嗎?”

  “難道你們沒有抓住她?”

  “我答應(yīng)過她,此次定然會助她逃脫?!?p>  戍子穎心里忍著憤懣,終于老實吞下藥。

  “若你不說那些話,我的師父不會死;若沒有你的任務(wù),舞娘不會痛死所愛?!?p>  “可上官娓會死,一切還會發(fā)生?!痹颇锫湎略?,戍子穎卻不再回答。

  繼而,門外傳來拜禮聲,又傳來清脆的敲門聲。

  “師祖,酒來了,”剛剛那位少年端著酒,氣喘吁吁地說,“讓師祖久等了,那屋室擺放的東西過多,我好容易才拿到。”

  少年沒有及時得到回應(yīng),蒼負雪在一旁,便察覺怪異,趕忙撞開門看。眼前之景,便是云娘已順利取出戍子穎的血。

  那裝在一個透亮的琉璃瓶中,仿在閃爍。

  烙煜和季少年見此,皆瞪大眼睛,愣在一旁。

  “云娘,你干什么!”蒼負雪瞧見此狀,絕望地吼著,一把將坐在床榻旁的云娘推開。

  只聽得琉璃瓶發(fā)出“嘭”的一聲,碎在地上,而地面迅速印出血色的花紋。

  “你為什么這么做?你也想取她性命。”

  “我不能看著你遁入深淵?!痹颇飬柭曢_口。

  “云娘,你可沒有教過我胡亂殺人,”蒼負雪咬牙切齒地問,“你可有想過,她死了,霧山后繼無人,誰來為山下人診治?”

  “天下之大,能幫我的方式何其之多,為何一棵情樹便讓你乘人之危、奪人性命?!?p>  “沒有其他辦法。”

  “云娘,你……沒有我自己可以找,找到天荒地老我也愿意,哪怕無功而返,我死,我也甘心?!鄙n負雪噎了聲。

  “你的倔強真是一點都沒變。”

  “云娘,是你一直沒變,你永遠都是如此,”蒼負雪落下冰冷的話,“可這次你是真的錯了。”

  “這是我答應(yīng)舞娘的事情,亦是我必須做的事?!?p>  “我一直知道,你將所有人帶回云院,刻意不讓烙煜去找舞娘麻煩,不就是為了助她逃脫嗎?你會后悔?!?p>  云娘耳邊仿佛回蕩蒼負雪冰冷的話,頓時全身戰(zhàn)栗。

  “你就是這么想我的?”云娘問,蒼負雪偏過頭,沉重地岔開了話題。

  “當(dāng)年,在大堂之上,我刺傷自己,是你應(yīng)了我,給我一個安身之處;如今,我無以為報,只將這條命還給你?!?p>  蒼負雪乘其不備,抽出云娘的劍,劍尖中心,其力實重,血頓時入泉涌。

  “我不懂恩,且算你養(yǎng)了一匹狼。從今日開始,我不再做掘師,我要做回蒼負雪,只做屬于年少的蒼負雪。”

  云娘嘴唇微動著,眼角噙著淚,說不出話語。“你竟然………為了區(qū)區(qū)情愛,放棄你這十年得到的一切?!?p>  “云娘,你到現(xiàn)在都還不懂,樹根壞癟,發(fā)的芽永遠都是不堪入目?!?p>  云娘瞧著蒼負雪,難以置信。

  “你要帶她去哪里?”

  “與你無關(guān)?!鄙n負雪落下冷冷的話,忍著痛,抱著戍子穎離開了云院。

  “為她立碑,忌埋骨。”

  蒼負雪與云娘就此斷絕,云娘作了最后忠告,卻未做任何挽留。

  “這是我最后能為你們做的事情。你帶她走,去不為人知的地方,也好比待在此處被心懷不軌之人惦記?!?p>  云娘默默思忖著,無人知曉這才是她的心聲。

  她曾與矣霧先生有情不能眷屬,而如今面對蒼負雪與戍子穎,終究是心軟慈悲。

  “師父,你……”少年邁著躊躇的步子,欲叫住蒼負雪,而蒼負雪只輕輕回復(fù)幾字:“好好練功,師父愿你得盛名、有謙卑?!?p>  少年悶聲答應(yīng),立在原地,腦海里縈繞的盡是師父的謹言。半刻后,才不見了蹤跡。

  而一旁的烙煜,本欲跟著蒼負雪前去,而蒼負雪阻止了他。

  “別跟著我,亦別擔(dān)心我?!?p>  “那我的良緣之酒,你何時來喝?”

  “你們且喝,不用掛念?!毖垡娚n負雪心意已決,烙煜只好呆在原地,萬千感慨。

  蒼負雪的背影過分凄涼,步伐艱難卻堅定,他帶著戍子穎走,走去無人知曉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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