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靜謐,薄陽微暖,清晨的微光鋪瀉于山間密林,霧氣繚繞漸生漸濃。
剛下早課的小沙彌帶著幾位年齡相仿的師兄們蹲坐在石墩上,兩手撐著臉頰,睡眼惺忪的眼睛在見到抱琴而來的少女時亮起。
時淼今日穿得素凈,純白圓領(lǐng)正肩短袖搭杏色棉麻半身裙,腰間松松垮垮系著條類似麻繩的裝飾,懸掛一枚小巧玉佩,壓住翩飛的裙擺。
“淼淼姐早上好?!毙∩硰浉吲d地拍了拍手,眼底哪還有睡意。
見到幾個小蘿卜頭,時淼頗為無奈的失笑,還以為他的師兄是那些年齡比較大的僧人,原來全是小孩。
那她準(zhǔn)備的曲子得換一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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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寺里早課尚未結(jié)束就迎來位身份貴不可言的香客,住持只能匆匆前去迎接,待人從正殿出來,又見到一位同樣貴重的客人。
住持兩條腿都跑軟了,趕緊喊來自己的大弟子,讓其幫忙接待一下。
誰曾想,大弟子苦著臉告訴他,靈山寺外面被包圍了。
住持:“...???!”
“薄少爺來我們寺里求姻緣的消息好像傳了出去,現(xiàn)在里里外外,全是記者?!?p> 住持老臉狠抽,顫抖著問:“那他人呢?”
大弟子如實相告:“跑后山...躲清靜?!?p> -
云州習(xí)俗里,有人滿十八歲收舉辦酒席宣告成年的舊俗,時淼十八歲舉目無親,自然沒有辦酒。
但她給自己送了份成人禮——上好的酸枝木琵琶,刷了層清水漆,素手輕巧一撥,琴音清脆干凈。
混進山間潺潺流動的溪水聲中,一曲《象王行》彈得氣勢恢宏,激燃高昂,恍惚讓人瞧見百年前的輝煌盛世。
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
小蘿卜頭們聽得入迷,時淼指尖撥弄琴弦速度加快,驟然停頓一息,她眼尾余光敏銳瞥向樹影重重的山林。
淡淡的煙氣流出,夾著一縷深幽的廣霍香,濃烈而沉醉。
誰在那里?
她并未停下動作驚擾對方,濃密眼睫低斂,在眼瞼投落鴉青的影,淡聲開口:“還想聽什么?”
小沙彌忽地驚醒,先熱情夸獎幾句好聽,然后不好意思地?fù)夏?,“淼淼姐,是不是快七點了,你要走啦?”
“嗯,”時淼脊背放松,側(cè)身坐著,風(fēng)揚起鬢邊碎發(fā),撫過瑰麗紅唇,“最后一首,給你們彈個動畫片的片尾曲?”
“好耶!姐姐我要聽熊出沒?!?p> “...好?!?p> 略顯遲疑的回答,成功逗笑躲在粗壯樹木后的男人。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摩擦打火機滾輪,流暢的咔嚓聲之后,火光竄起,橘紅色的光照在他輪廓精致而不穿鑿的半張側(cè)臉上。
他微微抬眸望向不遠處的少女,一張骨相出眾的面容盡數(shù)露在陽光里。
“晏哥,佛門圣地抽煙,小心犯戒被住持抓到?!?p> 溫良手心捧著兩條撲騰的魚,是他剛剛從小溪里撈到的,獻寶似捧到男人面前,卻發(fā)現(xiàn)他目光直勾勾地看著別的地方。
什么東西這么好看?
他也跟著看過去。
不看不得了,一看嚇一跳。
哪來的女生,長得還挺漂亮。
“該不會是記者假扮,故意混進來吸引你注意的吧?”沈良皺眉,腦子里瞬間飄過無數(shù)個想法。
薄今晏長睫漫不經(jīng)心地收回,一雙看眾生皆多情的桃花眼淡漠的凝視沈良,眸中水色深濃,蘊著樹葉間隙灑落的斑駁碎光。
他不笑沉默時,臉上神情透著股明顯的疏離感,眉尾散漫地挑了挑。
沈良絲毫沒被嚇到,反而饒有興致的伸長脖子,“我這也是猜的,誰讓你從北城來東城的消息被老爺子提前透露了。北城那些記者,跟貓見到老鼠一樣,飆著車就追過來?!?p> 作為北城世家二代里的老大,薄今晏年僅二十六歲就打下自己的商業(yè)帝國,一頭扎進錢眼里快十年,偶爾分兩個眼神給長輩,別的事漠不關(guān)心,只有錢才能引起他的關(guān)注。
最近倒是閑了,也可能是老爺子覺得他年紀(jì)到該結(jié)婚了,搜羅整個云州的名媛千金讓他去相看。
結(jié)果......
這位在云州只手遮天,手段狠辣陰毒的薄少爺敗在自家老爺子的催婚下,借口東城靈山寺求姻緣極其靈驗為由,跑到東城避難。
為了堵住悠悠眾口,又裝模作樣上靈山寺祈福。
“不過,”沈良收斂發(fā)散的思緒,話鋒一轉(zhuǎn):“你真的不打算回北城,去遂城那個貧民窟?”
“那里亂得很,前兩天邊境剛打了一場,如果讓有心人知道你在那,肯定會沖你來的?!?p> 薄今晏吸了口煙緩緩呼出,挺無所謂的語調(diào),“那就別讓有心人知道。”
拇指與食指合攏將燃得正旺的煙掐滅,灼燒熱意侵襲指腹,帶來些微的痛感,轉(zhuǎn)瞬即逝。
沈良秒懂他的意思,恍然道:“也對,剛好今天東城好像很熱鬧的樣子,我們在里面渾水摸魚,趁早走。”
薄今晏沒什么情緒的嗯了聲,下頜微抬指向小溪。
沈良忙不迭跑過去,把魚放回小溪。
魚跐溜游遠,尾巴攪動溪底泥沙,溪水渾濁,兩條魚很快消失在兩人眼底。
薄今晏眸光幽沉,開始思考怎么攪渾東城的水,遮擋有心人窺探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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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東兩城的媒體對于北城薄家少爺獨身多年,被長輩逼著拜觀音,求月老保佑姻緣這件事非常熱衷。
收到消息沒多久,就把靈山寺圍住。
然而主人公才進姻緣殿兩分鐘立馬出來,記者禁不住懷疑他到底求月老沒有,說的什么,真能脫單嗎?
世家少爺?shù)囊鼍?,難道不是靠聯(lián)姻嗎?
緊接著,媒體們眼睜睜看見薄今晏邁開兩條筆直修長的腿,轉(zhuǎn)身瀟灑的進了財神廟。
他這次足足待了十五分鐘。
薄少爺?shù)臅r間按秒算錢,每秒鐘千萬上下,等同于他消費近億,拜財神。
這算求財還是散財?
而且都那么有錢了,還拜財神,至于這么卷嗎?
薄今晏心緒放空,在財神廟里誠懇地拜了又拜,對于姻緣他無所謂,對于錢權(quán)他格外熱衷。
以至于走出去時,腳底踩著的路都仿佛鋪了金子,生著財氣的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