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時淼為什么要自毀,去當個賣唱的?
“來錢夠快?!?p> 時淼平靜的望進那雙干凈純粹的杏眸里,這個問題并不難回答,她來遂城時身上所有的錢都給奶奶辦了葬禮,花高價買墓地將她安葬。
她跟陳曼荔兩張嘴需要吃飯,剛離開高鐵站,就碰到走親戚結束回家的茶館老板,見她倆穿得樸素長得又漂亮,身后背著把琴,立馬升起帶她倆回茶樓當樂生的念頭。
老板發(fā)工資還包住,三人一拍即合,她們便在茶館暫時安定下來。
干了半天時淼輕松上手,一首《春江花月夜》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彈得令人如癡如醉,至此名聲大噪。
連帶茶館生意爆火,只要是她的場次,臺下座無虛席。
客人喜歡她,經(jīng)常賞小費,或者花高價賣她的個人場,老板也大方,并不沒收給她的小費,只是從客人單點她的費用里抽成。
滿打滿算,時淼這半年攢了不少,夠她交完陳曼荔的學費后回遂城好好生活。
時淼安靜的模樣落進時綰綰眼里,就成安于現(xiàn)狀的表現(xiàn),她恨鐵不成鋼的嘆氣,推著她肩膀往二樓走,“聽我的,別學了?!?p> “你如果真的喜歡樂器,可以跟我學大提琴,琵琶之類的,以后別碰了,”頓了頓,她嘆著息柔聲解釋:“奶奶...很討厭這些東西。”
時淼被她推著走到一間房門口,眼尾余光瞥見隔壁門大開,簡單素雅的布置,22寸行李箱和沒有盒子裝的琵琶隨意反靠在墻邊,左邊琴軸似乎歪了。
她按住時綰綰把她往里推的手,淡聲說了句等等,快步向隔壁走去,單膝蹲地轉過琵琶,眸光沉肅地檢查著。
“怎么了?”時綰綰見她表情不對,趕忙跟著蹲下,就見她仔細摸琴頭木頭雕刻的荷花,手指按了按,瞬間掉出塊尾指大的木塊。
再然后,最細的那根琴弦忽然崩斷,直直朝她的臉彈過來,時淼眼疾手快的一當,斷弦啪的一聲打在細瘦小臂上,劃出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鮮紅血液爭先恐后涌出,一滴滴連成線順著手臂滴落,匯聚在兩人中間,恍若楚河漢界,隔開兩個鮮明的明暗空間。
“血,”時綰綰驚呼,揚聲高喊:“外面有人嗎,快拿醫(yī)藥箱——”
“沒事,”時淼將染血的斷弦整理好,似乎感覺不到疼痛般,神色淡然地拿起琵琶,聲線涼而無情:“我拿去修,路上順便處理?!?p> 這把琵琶是她給陳曼荔挑的,雖然比不過自己那把,但也算做工精良,不會輕易損毀。
除非有人故意為之。
而知道她有琵琶的無非那幾人,正好全是時家能夠說上話的主子,一句話吩咐下去,不壞也得壞了。
目光掃過行李箱,原本拉鏈和鎖扣得很緊,但現(xiàn)在密碼鎖呈現(xiàn)數(shù)字,拉鏈強行對其鎖孔,差點扣不住散掉。
他們打定主意毀掉她的琵琶,還胡亂翻動她的東西。
時淼手指微微用力,指尖壓住面板,印出清晰且刺目的血印。
染了血的東西,多少不適合再用。
她濃密眼睫輕顫,抬了抬看向仍然沒緩過神,有些怔愣的時綰綰,心知這事或許與她無關,語態(tài)是涼意收斂,略顯溫和的安撫:“沒受傷吧?”
“沒、沒有?!睍r綰綰回過神,想說什么,粉嫩唇瓣翕動半晌,終究一句話也沒出口。
大概,她已經(jīng)意識到如今這副場景是怎么出現(xiàn)的。
她自己也拉琴,高韌性的琴弦非常難損壞,哪怕最次的琴弦也可以使用兩個月。
按照時淼在茶館每日彈的使用頻率,肯定經(jīng)常保養(yǎng)、更換琴弦,很可能斷裂的那根弦,就是她剛換的。
只有人為干預,才會達成效果。
一場針對時淼的設計。
時淼心里清楚,也相信以時綰綰的聰慧想得到原因,小臂的血汩汩流淌,她終于遲鈍的察覺自己受傷,眉眼掠過抹煩躁。
琵琶換弦和清理要緊,她打開行李箱翻出一包紙巾,大致擦干凈琴身,再扯出一塊湖藍色的布將其包裹。
動作行云流水,連裹三四層,確認血沾不到琴身,她才抱在懷里大步流星離開房間,不忘拜托時綰綰:“麻煩幫我把門鎖一下,我晚點過來拿行李,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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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動靜根本瞞不過客廳里的幾人,時淼帶血的身影從樓梯拐角出現(xiàn),立刻引起三人的注意。
顧芳茵騰地起身,劈頭蓋臉直接質(zhì)問:“你把綰綰怎么了?!”
“她沒事?!睍r淼徑直越過客廳。
時老太太眼尖看見她懷中抱有東西,眼尾皺紋擰起,問:“你拿著什么?”
時淼一頓,白皙面龐傾側,緋色的唇因為失血蒼白幾分,“我的琵琶。”
時老太太頓時冷臉,“堂堂時家小姐,拿著這種下三濫的東西也不嫌晦氣,交給傭人拆掉扔了。”
“憑什么?”時淼自認今日還算懂事,兩老讓她干嘛就干嘛,哪怕讓她做養(yǎng)女她也無所謂。
可他們憑什么一次次的貶低她,甚至不經(jīng)她同意亂碰、弄壞她的東西,把她的臉撕下來狠狠踐踏?
如果這是奶奶希望她回的家......
時淼面無表情地轉身上樓,略過神情訝異的時綰綰,“你要做——”
她解鎖房門,拖出行李箱回到客廳,兩只手都有東西,才止血的傷口再度撕裂,浸透藍布,暈染開大片暗色的花。
鐵銹味濃郁。
時淼用干凈的左手打開箱子,少得可憐的幾套衣服疊放整齊,她伸到最底,摸到盒子硬邦邦的角,用了點力扯出來。
通體髹漆的漆盒被隨手擱在衣服上,漆面黝黑發(fā)亮,蓋子雕刻兩組如意云紋,刀口深峻,磨工圓潤,刻面三條朱漆帶流動生輝。
整盒直徑十五厘米左右,時淼眸底深處不易察覺的淌過抹懷念,她溫柔地摩挲盒身,“這是今日的登門禮。”
也是奶奶提前替她預備的禮物,只為讓家人看在漆盒的面上,善待她一些。
時老太太娘家底蘊不豐,這漆盒她無論從哪方面看都跟普通盒子一樣,頓時嫌惡地移開眼,“從遂城帶到東城的?沒有細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