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宿醉醒來,最習慣的地方是哪里?
布心蕾有著多年的酗酒經(jīng)驗,習慣了第二天在街邊大馬路上醒來,也習慣了在公園長椅上醒來,還習慣了在租房樓梯口醒來,更習慣了在自家房門口醒來,就算是半夜從房間地板上凍醒也是常事。
可····現(xiàn)在從衛(wèi)生間里抱著個馬桶醒過來算是怎么回事?
呆滯了好長一段時間,布心蕾都還有些回不過神,抱著馬桶仔細的辨認半天,才認出來這是自己家的衛(wèi)生間,苦笑一聲,這才戀戀不舍的放開馬桶,晃晃悠悠的站起來。
不由得一哆嗦!
因為房東當初裝修沒仔細檢查的原因,導致布心蕾租住的這間一房一廳的房子衛(wèi)生間里每次洗澡過后地板上都會留著些積水,所以不可避免的布心蕾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濕透,在這個四月的南方多雨天氣,八樓的高度微風斜斜,陣陣冷風悉悉索索的朝著骨子里鉆,布心蕾就是這樣被凍醒的。
頭痛欲裂,一個月前才出過血的胃里更是翻江倒海的痛,但布心蕾沒功夫去搭理這些,嘴唇不由自主陣陣顫抖,搓了搓凍得已經(jīng)起了雞皮疙瘩的手臂,布心蕾退下濕答答的衣服扔進洗衣籃里,打開熱水,淡定的為自己洗了一個熱水澡,裹上大大的毛絨絨浴巾,昏沉沉的腦袋這才清醒了些。
拉開門,赤著腳,大好的心情卻在一只腳跨入客廳的那一刻如同坐上了云霄飛車。
一個人獨居慣了,洗澡上廁所的時候浴室門從來就沒關(guān)過,有時候浴巾晾曬在外面忘記收,洗完澡光溜溜的在衛(wèi)生間和房間之間來回穿梭也是常事,可那都是在自家房門反鎖,窗簾緊閉的情況下才敢那么肆無忌憚。
而現(xiàn)在房間門大開,陣陣冷風從身后的窗戶里正大股大股的往里面灌。
還來不及抱著手臂哆嗦一下,布心蕾瞬間呼吸一緊,忍住了喉嚨里想要尖叫的沖動,疾步過去將那扇被風吹得來回晃動的門“砰”一聲關(guān)上,眼疾手快的又將門下面的門栓給栓好,而后才又沖回去將客廳里那扇最大的窗戶窗簾給拉上,直至嚴絲合縫才善罷甘休。
回想到自己在沒關(guān)門的情況下干了什么,向來神色漠然的布心蕾終于忍不住臉紅了,整個人不淡定的在屋里跺腳,一會兒想問候圣母瑪利亞,一會兒又想狠狠的給自己屁股兩巴掌,隨即強裝淡定的套上拖鞋,自我安慰深呼吸平復了好久,這才想起來要找手機。
手機并不難找,就被布心蕾隨手扔在了廁所門口的地上,沾染了些水汽,半干的手指劃拉了半天才解開屏鎖。已經(jīng)是四月二號的凌晨兩點四十七分,喝酒是真的好用,迷迷糊糊中,渾渾噩噩就多活了一天。
原本慌亂的心瞬間就平復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沉的悲痛,由胸腔至四肢的每一根經(jīng)脈末梢,苦澀瞬間就蔓延開來。
胃里又開始在翻江倒海的喧囂,痛得差點直不起身,這才成功打破了布心蕾傷懷的神情。
酒蒙子的成神之路上,總會干出些不過腦的傻逼事跡出來,比起家人的幾次三番的各種勸說,布心蕾首先臣服的是自己那顆胃,活著沒什么不好的,畢竟酒還沒喝夠呢?
忍了又忍,最后果斷選擇認輸,捂著還是一點都不安分的胃,熱了一瓶八寶粥,歪坐在沙發(fā)上斷斷續(xù)續(xù)吃了大半,等稍微緩和些才翻出一堆大大小小的胃藥,胡亂吃了,這才踏踏實實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躺到了被窩里。
然而成年人之間的睡眠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望著天花板獨自發(fā)呆,翻來覆去輾轉(zhuǎn)反側(cè)了許久,越自我催眠越想睡覺,可腦子里的那張接近模糊的面孔就會越發(fā)的清晰,也不知到底是第幾次翻身,又是第幾次在黑暗中閉眼,最終才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從醒著到睡下,這才是真正的過去了一天,至于中期間那凌亂的二十四個小時,被她自動忽略了。
第二天醒來天色早已經(jīng)大亮,屋外面車聲宣揚,可吵醒布心蕾的不是窗外來來去去的鳴笛聲,更不是從房間窗簾邊邊角角透出來的光亮,而是屋里面床頭柜上每天定時的手機鬧鐘,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
掙扎了半天探出手去床頭關(guān)鬧鈴,卻不知那電話響得是一通電話,布心蕾隨手一劃便接通了,不出兩秒便傳來一個男人的問候聲。
“大哥!我們二三十號人都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了,客戶都特意請假過來了,你人在哪兒呢?”同事章政的聲音從電話那頭拉長了音調(diào)傳了出來,
“嗯?????!”迅速從床上彈起,眼睛酸澀,頭腦發(fā)昏,略略拿開手里看了一眼時間,竟然已經(jīng)是中午一點。
她大駭,忙不迭的從床上翻下來,卻是腳下一軟,整個人差點栽倒在地板上,嚇得她尖叫連連。
“怎么了這是?你人在哪兒呢?”電話還沒掛斷,張政聽到她這殺豬一般的聲音,顯然也是驚了一下。
布心蕾也有些心有余悸?!皨尩?,嚇死,腿睡麻了,剛下床差點摔一跤。”
那頭似乎也跟著松了一口氣?!澳阈⌒狞c!”
“嘿嘿!再給我半個小時吧,肯定到?!闭f完也不等那邊回話,立馬掐斷了手機。
睡個覺睡麻腿當然是扯淡。
這一覺讓布心蕾成功的錯過了的早飯和午飯,這當然不是重點,重點是布心蕾發(fā)現(xiàn)自己今天發(fā)燒了,想來是昨晚穿著濕衣服在地上睡了一夜的關(guān)系,自我感受了一下,貌似也不是特別嚴重,于是就急急忙忙起來穿衣服,火急火燎的就去上班去了。
邊羊市坐落在南方,是布心蕾的故鄉(xiāng),屬于三線開外的破鑼小城區(qū),卻氣候濕熱,景色宜人。
人均GDP主要就靠著農(nóng)業(yè)和旅游業(yè)。
幾年前布心蕾和閨蜜江葉在這邊開了個攝影工作室,后來因為時代進步的原因,多年前那僅有四間門面的小作坊發(fā)展成了一個頗具規(guī)模攝影團隊,算是這個小城區(qū)的行業(yè)頂呱呱。
從租房到工作室不算遠,布心蕾攔了一輛出租車不到半個小時就來到星野門口,
還沒下車老遠就看到半小時前打電話催她起床的同事張政守在了門口,不時抬手看看腕表上的時間,顯然是等急了。
布心蕾朝他揚了揚手,在他的注視下,灰溜溜的下車。
張政溜溜噠噠的走過來在她面前停住,眼角斜斜的睨著她,陰陽怪氣?!皢眩看蟾?,您今兒來得挺早??!”
布心蕾白了他一眼,將手上的攝影包一把扔到他身上,一邊抬手揉著發(fā)漲的太陽穴,一邊大步流星的往星野趕。
“里面準備得怎么樣了?”她問張政。
張政毫不客氣道:“江葉那邊已經(jīng)快忙得飛起來了,如果能早點到說不定這會兒已經(jīng)開始了,還有可能今天能提早下班?!?p> 布心蕾難得心虛的朝他吐了吐了舌頭,雙手合十略表歉意。
額頭上的溫度又跟著燙了一些,走起路來腳上都有些發(fā)虛,又因為沒吃早餐胃痛加上惡心想吐,布心蕾生生落下張政好幾步,張政會習慣性的把攝影包背在了右邊肩膀上,于是布心蕾趕忙幾步追上去,伸手好哥們似的伸出左手搭在他左邊肩膀,將大半體重都壓在了他身上,難受得哼哼唧唧!
“昨晚沒睡好么?”張政斜睨她一眼,肩膀往上頂了頂。
對著布心蕾說話,他的聲音總是那么溫和,一如兩人還在交往的時候。
張政是江葉的高中同學,是一名優(yōu)秀的花藝師,同時還是布心蕾的前男友,兩人是通過江葉介紹相親認識,算是正兒八經(jīng)交往了幾個月。
分手是布心蕾提的,原因說不清道不明,張政也是接受了的。
比起談戀愛時的各種不合拍,分手后的兩人反而相處得更自然了,有時像好哥們兒,有時又像好閨蜜,在外人眼里更像是如膠似漆的小情侶。
屬于朋友之上,戀人未滿的奇奇怪怪期。
張政的主要工內(nèi)容是場景布置,算得上是星野臺柱一名。
看到布心蕾死魚一樣的神情,不用問都知道?!白蛲碛趾蕊h了?”
布心蕾哼唧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
“意外?”張政以為,布心蕾這是又遇到勸酒勸不到頭的人了。
布心蕾閉著眼,任由自己的腳步跟著張政走。“沒,故意的。去的酒吧!回去的半路上殺出了一個好漂亮的小哥哥,迷得我差點情難自禁就跟著人家回去了!”
知道她又在吹牛,張政也翻了一個白眼,“切”了一聲,心說我這么帥不也沒迷住你么。
只因為他比誰都清楚,布心蕾這人雖然好酒,卻從來不會到酒吧那種聲色犬馬的地方,雖然說話的聲音張揚又有些放蕩,但從來不會主動和一個陌生的男人搭訕,她會主動對別人言語調(diào)侃,卻從不允許別人逾越她私人領(lǐng)地半分,更不可能做出三言兩語就跟別人回家的事。
所謂嘴炮,不過如此。
對于張政的不屑,布心蕾回應(yīng)也只是冷哼一聲,她向來對別人說話都是半真半假,別人信與不信,與她無關(guān)。
就好比昨晚喝酒這個事,去酒吧是假,遇到一個長得好看的男人卻是真。喝酒通宵是假,差點情難自禁和別人回家卻是真。
回想起昨晚那個連臉都沒看清的身形,布心蕾還是有些想笑,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有中美人計的一天。
一個離開時走的毅然決然多年后又杳無音訊的人,才不相信會有良心發(fā)現(xiàn)回來的一天,何況這個城市離著十萬八千里,五年的時間,他連那人的長相都快模糊了,刻骨銘心的,也不就是憑著當年心動的那種感覺。
想著想著,突然蹦起想朝自己身上吐口水。
心想去你的,女人果真是感性的動物,初戀什么的,當初全是看臉。
如今全靠想像了。
繞過星野的前臺接待和貴賓接待區(qū),布心蕾和張政兩個人才算來到星野的拍攝室,拍攝室總共不到一百平方,卻是同行中少有的寬敞了,里面燈具設(shè)備一應(yīng)俱全,而張政的背景早已經(jīng)鋪設(shè)完畢,內(nèi)容大體以天空藍為主,整體偏暖系。
上個星期星野接了一單為六個即將畢業(yè)的女大學生拍畢業(yè)照,總計三百多張成片,六套衣服,兩個內(nèi)景,四個外景。
本來這個大單是計劃由工作室的另一名攝影師老許拍攝的,但由于今天是老許老婆的產(chǎn)檢日,作為四十歲頭次喜當?shù)睦显S格外重視自己的第一個孩子降生的每一個時刻,所以這最后的一組內(nèi)室場景的拍攝就由布心蕾這個剛剛大病初愈的酒鬼頂上。
發(fā)燒頭暈惡心加上渾身發(fā)虛出冷汗,布心蕾活脫脫的一個林黛玉模樣的頭號病號,從下車到進店不過也就幾分鐘的路程,全程還有張政這個人形拐杖撐著,整個人卻像負重了十公里的野外拉練,四肢酸軟得連相機都差點拿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