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有病怎么不早說？
“良宵佳夜，居然一個人躲起來看手機，你是有多無聊?！?p> 酒吧內(nèi)昏暗嘈雜，舞動男女衣著清涼，邱琛在角落吧臺坐下，朝對面調(diào)酒師打響指，要了杯瑪格麗特。
“喊你來酒吧是為了放松，”他手倚靠在大理石臺，斜眼看身旁無動于衷的男人，挑眉，“你倒好，換個地方工作看手機?！?p> 對嘲諷置若罔聞，季晏禮懶散地背靠高腳凳，修身西裝盡顯肩寬腰窄，長腿交疊，姿態(tài)冷淡；
吵嚷音樂和尖叫聲中，只有他格格不入在看手機，頭頂射燈打落下曖昧光束，像是要將他與周遭隔絕開來。
季晏禮在等余幼笙回復(fù)。
“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出現(xiàn)又消失，足足一分鐘過去，才跳出一段解釋。
【笙笙：季先生實在不好意思，沒想到您會加我微信，所以才把您認錯成另一位】
字里行間，都寫滿余幼笙小心翼翼的疏離，以及對他之前行為的困惑。
季晏禮知道，是他剛才太過急功近利，才引得她懷疑。
他的貿(mào)然出現(xiàn)像是天降巨石，猝不及防投擲在余幼笙平靜無波的生活，雖并非他本意，卻足以掀起驚濤駭浪。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就此揭過、當(dāng)作無事發(fā)生。
鏡片后的黑眸微沉，耳邊就傳來喋喋不休：
“就我來吧臺的這點功夫，對桌美女已經(jīng)朝你拋了三次媚眼，你好歹抬頭看人家一眼?！?p> 邱琛和季晏禮結(jié)識于大學(xué)、后來又一同創(chuàng)辦中科資本，說話沒什么顧慮：
“照你這么下去，遲早要孤獨終老——”
話音未落，就見季晏禮驀地抬眸，只輕飄飄瞥來一眼，就看的邱琛立刻閉嘴。
季晏禮將手機倒扣，碰在大理石臺發(fā)出輕響，抬眉反問：“不說了？”
邱琛擺手改口：“不說了，怕你半夜爬我家窗戶，先殺后焚。”
外界對季晏禮的評價最不乏溫文爾雅，而邱琛與他共事多年，最了解男人溫和笑容后的面熱心冷，私下連話都很少。
男人視若無睹地直接略過。
邱琛望著男人高瘦的背影離去，好整以暇地看向陳秘書：“他今天怎么回事？就因為老爺子給他安排相親？”
陳秘書莫名想起下午那趟行程：“可能是其他事情吧。”
-
港星樓是家網(wǎng)紅港式餐廳，環(huán)境幽靜裝潢雅致，舒緩樂聲悠揚流淌，寬闊大廳中擺上精致方桌，衣著得體的食客低聲交談。
如此，就更顯得相親對象的嗓音洪亮。
“我爸死的早、我媽更靠不住，還有個妹妹要讀書，以前每天睜眼就是想怎么弄錢?！?p> 點菜后，季風(fēng)就主動開啟話題，說起他為了供妹妹讀書、初中就輟學(xué)出城打工，靠著一身腱子肉在工廠站穩(wěn)腳跟，后來出來單干做鋼材生意，這兩年政策好就小賺一筆。
現(xiàn)在人剛過三十，事業(yè)有成就想過安定日子，討個老婆回家照顧他，再生個大胖小子。
余幼笙看得出，相親對象很滿意她這張臉，也清楚季風(fēng)品性并不壞；
只是男人沒上菜就端起酒杯開始喝，以及逐漸高升的音量，都讓她坐立不安。
男人仰頭就酒一飲而盡的模樣，像極了她小時候酗酒的父親。
父親清醒時還好，最多只是不理她；每次喝醉就免不了大聲嚷嚷，再不夠就打她解氣，引得周圍鄰居都來湊熱鬧。
起初余幼笙還會哭喊，隨著時間推移，她意識到?jīng)]人救她，眼淚只會招來更多非議和憐憫目光。
于是，她學(xué)會了閉嘴和乖巧微笑。
季風(fēng)再一次要碰杯時，余幼笙委婉拒絕：“我不能喝酒，怕傷胃?！?p> “這點紅酒才哪到哪呢，”季風(fēng)看著暖黃燈光下唇紅齒白的女人，忍不住炫耀，“我們酒桌上談單子，白酒都一斤起步——”
“抱歉?！?p> 余幼笙再也待不住，只覺得旁邊的人都在回頭看她，找借口起身，“我去趟洗手間?！?p> 不算撒謊，她的確要在上菜前，去洗手間打針。
短效胰島素起效需要十五分鐘左右，注射時間太早容易低血糖，而太晚又會讓血糖升高過快。
離開男人聲如洪鐘，余幼笙終于能暢通呼吸，隔間落鎖。
針頭刺進皮肉有細微刺痛感，余幼笙低頭，拇指摁著圓筆末端，一點點將胰島素推進身體，若有所思。
和季風(fēng)相處讓她感到窒息，不能再繼續(xù)下去了。
必須盡快說清生病的事，這樣對方哪怕對她再有好感，也會立刻知難而退。
余幼笙對此很有經(jīng)驗。
良久，她終于從洗手間離開，滿心想著怎么和季風(fēng)開口。
自然和剛到場的季晏禮等人擦肩而過。
“做成幾個億的項目，慶功宴就請我們幾個吃茶餐廳，季總是不是太摳了?！?p> 邱琛懶散在方桌旁坐下，嘴里嫌棄，卻一連點了七八道菜才停下，扭頭瞥見斜對角那桌，咧嘴笑了聲。
“你看那是不是季風(fēng)，上個月求你投資那個，”他手肘碰了碰旁邊季晏禮胳膊，
“對面是他女朋友？那可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
“不是?！?p> 季晏禮忽地出聲，低涼聲線讓剩下三人都是動作一頓，紛紛抬頭，就見男人面無表情：“相親而已?！?p> “這你都知道？”邱琛心想這人最近怎么喜怒無常的，“不過就季風(fēng)一言不合就發(fā)飚的暴脾氣，相親的妹子是真慘?！?p> 季晏禮抿唇不語，視線停在不遠處正交談的兩人，鏡片后的黑眸是深邃幽寒。
初春寒涼未褪，余幼笙今天換了身淺紫色的寬松毛衣和同色系薄紗裙，蓬軟黑發(fā)用豎夾隨意盤起，溫雅精致中又不失慵懶隨性。
平日不施粉黛的臉畫上淡妝，朱唇皓齒、細眉笑眼，原本溫婉清秀的五官，又有幾分媚態(tài)天成的勾人意味。
對面的男人正殷勤給她遞菜，她一愣，笑著接過。
稱得上溫馨一幕。
季晏禮只覺得無比刺眼。
-
“剛上的菠蘿包，你嘗嘗?！?p> 余幼笙剛回到位置坐下，季風(fēng)就將甜點推到她面前：“怎么去這么久，再等菜都涼了?！?p> 剛注射胰島素不能吃高碳水，余幼笙只能勉為其難接過甜點，糾結(jié)開口時機。
以往她都是相親結(jié)束才坦白，季風(fēng)是唯一還沒上菜、她就只想逃走的對象。
見她臉泛薄紅，季風(fēng)還以為余幼笙害羞，不由自滿道：“剛才介紹人問我想法，我說我挺滿意你的。”
“我這人讀書少、不搞彎彎繞繞一套，你說你想找個人品好的，我覺得我還行，你要是覺得合適，我們就試試——”
“季風(fēng)先生。”
余幼笙聽男人夸她就頭皮發(fā)麻，更不敢再拖延：“我們恐怕不合適?！?p> “不合適？”拒絕來的猝不及防，季風(fēng)意外地瞪大眼睛，“你覺得我人品不行？還是——”
“是我的問題，”男人的高聲反問成功引得旁邊幾桌看過來，余幼笙笑容發(fā)僵，“是我身體不太好，有一型糖尿病?！?p> 季風(fēng)不信：“糖尿病？那不是老人才會得嗎？你年紀(jì)輕輕，怎么就得糖尿病了？”
男人反應(yīng)在意料之中，余幼笙不想解釋，只希望他不要再喊：“介紹人那邊，你可以直接說是我的問題。”
季風(fēng)有一瞬考慮過再試試，轉(zhuǎn)念又覺得是余幼笙先隱瞞，再回憶起他剛才自作多情，借著酒勁，惱羞成怒道：
“你有病怎么不早說啊，這不是騙人嗎？！”
這時服務(wù)員端菜上桌，輕聲提醒：“先生請往后靠靠，小心燙——”
季風(fēng)被打斷，猛地拍桌子：“吵什么，沒聽見我正在說話嗎！”
巴掌砸在桌面那一刻，余幼笙感覺好像有一巴掌扇在她臉上，疼的呼吸都艱難。
夠了。
她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