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喜樂安康
耳畔母親的埋怨不停,余幼笙咬著嘴里軟肉,看向不遠(yuǎn)處的建筑低聲道:“……我馬上到醫(yī)院?!笨刹豢梢?,不要再喊了。
“媽媽好不容易拜托你一件事,你怎么就不能上點心......”
“我走的時候,他體溫是三十八度二?!?p> 遞過五十費用下車,余幼笙關(guān)上車門朝醫(yī)院小跑,急促呼吸在寒風(fēng)中不住顫抖:“回家是因為我也有病,我需要打針?!?p> 余光看到一抹熟悉身影,她腳步一頓,看著母親在醫(yī)院不許停車的正大門下車,飛速朝急診室跑去。
“……剛才是我語氣不好,”電話里,于梅邊跑邊飛快解釋,“對不起啊幼笙,但媽媽最難的時候,是許叔叔救了我,人要懂得知恩圖報?!?p> “你一直都是乖孩子,能體諒媽媽心情的對不對?!?p> 余幼笙在醫(yī)院門前放慢腳步,怔怔望著急診室大廳外的電子時鐘,耳邊是母親愧疚懇切的道歉。
時間正好走過零點,來到新一天。
今天是她生日。
急診室內(nèi)忙亂吵嚷,余幼笙孤身一人站在大廳門口,不斷有人行色匆匆經(jīng)過她,也無人在意她存在。
不遠(yuǎn)處一道嘹亮哭聲脫穎而出。
余幼笙聞聲看過去,見到生病的嬰兒在護(hù)士臂彎中哭鬧不止,直到重回母親擁抱,才抽噎著停下。
是啊,哪有孩子不眷戀父母的氣味和溫暖懷抱。
這是人與生俱來的本能。
最后余幼笙沒再去照顧許澤,只是抱著毯子站遠(yuǎn)一邊,看正廳長椅上的于梅給許澤披上外套,又遞給他剛買還熱乎的瘦肉粥。
平日向來叛逆的少年,也難得聽話的乖乖喝粥。
那里已經(jīng)不需要她了。
余幼笙低頭看還在通話的手機(jī),知道母親早就忘卻聽筒另一端的人還在等她說話,掛斷。
看著屏幕倒影她滿是疲倦的臉,前額泛起細(xì)汗,發(fā)絲凌亂地粘連在側(cè)臉與耳邊,余幼笙忽地?zé)o奈笑了笑。
27歲的開場,就要這樣狼狽不堪么。
有人急匆匆喊著接過而來,余幼笙后退讓出位置,轉(zhuǎn)身,目光精準(zhǔn)就落在角落的熟悉身影。
任由周遭紛亂擾攘,男人雙手抱胸微闔著眼,靠著椅背長腿交疊,脖頸的冷白膚色爬上一層薄紅,大概是不想被人認(rèn)出,低頭帶著黑色口罩,黑色風(fēng)衣蓋在身前,病中絲毫不減矜貴溫雅。
如果不是親眼見他正在打點滴,根本看不出男人正高燒。
余幼笙想她應(yīng)當(dāng)是共情過度,才會單憑撞見季宴禮獨身一人來急診室輸液,就毫無理由地覺得對方孤獨。
她只是有一瞬控制不住地在想,或許真正的季宴禮,并不像她所想象的那樣無堅不摧。
這種感覺難以描述,非但沒感到失望,男人形象反倒因此更真實、不再是可遠(yuǎn)觀而不可近的疏遠(yuǎn)。
季宴禮長椅上坐歇一會,拿出手機(jī)點亮屏幕,手指抬起又遲遲不落,幾秒后鎖屏又解開,重復(fù)三次后,抬手捏了捏山根。
余幼笙不清楚他在糾結(jié)什么。
季宴禮并不像是優(yōu)柔寡斷的的人,究竟是誰,能讓他在凌晨深夜還反復(fù)猶豫著,是否要聯(lián)系。
角落的男人又一次點亮屏幕,這一次,指尖落下。
掌心的手機(jī)震動,余幼笙看著屏幕上的男人姓名,表情又片刻愣怔。
原來是要打給她。
喧嚷人潮來往中,季宴禮沙啞虛浮的聲音響起,溫和依舊:“余老師?!?p> “是我,”余幼笙想男人是真的病了,連她周圍的嘈雜背景音都未曾察覺,抬眸遠(yuǎn)遠(yuǎn)望著季宴禮在角落,詢問道:
“季先生,您還好嗎?!?p> 季宴禮沒有回答她問題,只是繼續(xù)道:“剛才你電話一直打不通?!?p> ……竟然一直在等她接電話嗎。
“剛才在和我媽媽通話,”余幼笙輕聲解釋,看男人吊瓶馬上見底卻毫無察覺,不由皺眉:“您找我有什么事嗎?!?p> “沒什么重要事情?!?p> 低啞男聲在嘈雜環(huán)境中清晰入耳,仿佛小錘子一下下敲擊在她心臟,一字一聲響:
“只是想做第一個祝你生日快樂的人?!?p> 余幼笙不知她該驚訝季宴禮知道她生日、還是男人病中掐點打來電話,她只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男人,說話時坐直身體。
分明他低頭看不見表情,余幼笙卻知道,此時男人的眼神一定是溫和而虔誠,只一眼就會溺斃其中。
遲遲沒等來她回應(yīng),季宴禮又不厭其煩地重復(fù)一次:“余幼笙,27歲生日快樂?!?p> “愿你往后人生,平安順?biāo)欤矘钒部??!?p> 余幼笙震驚的久久說不出話,人定在原地。
通話兩端沉寂無聲,半晌,男人低笑一聲:“聽上去,你好像很吃驚。”
話畢壓抑的咳嗽聲響起,余幼笙下意識望過去,見季宴禮微微偏頭,拿遠(yuǎn)手機(jī)不想她聽見。
大夢初醒般,她快步朝男人所在的角落走去,站定在他面前時,脫口而出:“我這里有毛毯,你要不要披一下?!?p> 說完便將手里的米白色厚毯交過去。
季宴禮微愣,抬眸對上她雙眼又倏地皺眉,像是不可置信,受傷的右手碰了下毛毯,自言自語般低喃;“……是真的?!?p> “嗯,不是幻覺,”余幼笙在男人身邊坐下,“我弟弟生病需要人照顧,我回家拿的毛毯?!?p> 說話的短暫幾秒,季宴禮已經(jīng)收斂好情緒,重回余幼笙所熟悉的處變不驚,并沒冒昧問她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
余幼笙則不愿多談家長里短,知道高燒畏寒,攤開手里的毛毯,側(cè)身想給季宴禮蓋好。
“稍等?!?p> 季宴禮目光掃過她的外衫單薄,拿起蓋在身前的黑色風(fēng)衣遞給過來,微微一笑:“我用你的毛毯,你蓋我的衣服,公平交換?!?p> 余幼笙不和病號爭辯,給男人仔細(xì)蓋好毛毯后,披上外套愛挨著他坐下。
比起回去面對母親,她寧可留在這里照顧季宴禮,起碼不用處處謹(jǐn)小慎微。
神游時,季宴禮從口袋拿出一方小木盒,將他計劃明天找她見面的借口放在余幼笙手邊:
“生日禮物,晚飯時忘了給你?!?p> 余幼笙接過木盒打開,低頭看靜靜躺在盒底的紅繩手鏈,末端墜著一顆小木球,篆刻著“喜樂安康”四個字,像是從寺廟里購得。
“價格并不貴,”季宴禮再一次看透她所想,先她開口,“如果實在有負(fù)擔(dān),我會很高興你送我同款?!?p> “……謝謝?!?p> 余幼笙拿起手鏈細(xì)細(xì)端詳,想起電話里男人也祝她“喜樂安康”,忽地彎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