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格副將還是沒有說，條件到底是什么？”姜嫵又道。
多格起身行禮，“請與我軍講和?！?p> 不等姜嫵回答，一旁的暮云就先輕嗤：“和？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么？”
多格看了看暮云，自知自己講的理由有些離譜，摸了摸臉頰處的胡子思慮了半刻道：“可是再耗下去，于我們兩方都不利。我們還可以給你們藥?！?p> 藥。暮云心頭一動。確實，太缺藥了。傷兵們?nèi)羰菦]有藥，怕是很難捱過這個冬季了。
“若我不應(yīng)呢？”姜嫵盯著多格，語氣聽不出有什么波瀾。
多格立正站著，猶豫道：“可我還是想請侯爺應(yīng)允。”他身上的鎧甲也有些舊了。
“你們將軍在想什么？派你來談？”暮云踱了踱步，有些無可奈何的意思。
“我這個人有什么就說什么。將軍也沒說過我什么……太冷了，侯爺，我們北涼凍死的兵士怕是都有幾十了。也不知是觸了什么霉頭，北疆一帶從來沒有那么冷過?！倍喔竦?。
姜嫵只盯著他，沒有下文。
是啊，太冷了，冷到北涼的兵都覺得驚奇。姜嫵想起暮云似乎從來沒有給自己報備過是否有受凍而死的兵士。
“你我撤軍可以，講和不行。”姜嫵考慮道。
“對，不能講和。”暮云也附和著。暮云深知這一仗對鎮(zhèn)北侯府，對姜字營都太重要了，根本不可以前功盡棄。
多格為難起來，無奈道：“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辦法了，侯爺。我國主又下了令，命我們死守北疆，可是再守下去我們的兵怕是就都全死完了。我實話告訴你們吧，北涼又運了糧草過來，不日即到了?！彼沉艘谎勰涸?，似是有些埋怨，“這次不管有沒有人來搶，我都在這里把消息透了。真是不想再打了，侯爺，兵將也是子民?。诿駛敳徽f，賠了多少命進去了。如今你我僵持，耗的都是將士的命！”
他這話如果被他們國主聽了去，必然是會將他軍法處置的。姜嫵竟有些敬佩這個人的率性了。是啊，再耗下去，耗的都是命。
不知為何，明明是一個不錯的消息，卻令人無絲毫愉悅的滋味?！爸v和不行。”姜嫵仍道。
“對，對你們是不公平?？晌覀円呀?jīng)作出了最大的讓步。侯爺，莫怪多格說話不好聽，莫要逼人至絕境，否則背水一戰(zhàn)，誰都別想好過?！?p> 姜嫵知道多格心防不穩(wěn)了，便回道：“你回去同你將軍說，今日午后在邪關(guān)一戰(zhàn)。反正聽你的意思，你們是守也死，降也死。何不來個痛快?！?p> “……可”多格正欲說些什么，卻被姜嫵打斷，“去說?！?p> 多格咬咬牙，瞪著座位上的女人。年紀(jì)不大，口氣不小。知道自己談判失敗，多格也不再說些什么，回身迅速走出了帳。
看著揚長而去的敵將，暮云后知后覺驚道：“壞了，我們應(yīng)該攔著他的！反正要打，放虎歸山做什么！反正他都把底交待得差不多了，他將軍肯定不讓他說那么多，”
姜嫵起身，往他后背重重錘了一拳?！吧底??！?p> “哎…你…”
“你還真以為他來講和的？”姜嫵背手看向帳外，“他只是來傳話的，他說的每個字都是被教好的。”
“那他們也是想再戰(zhàn)？”暮云抱著手臂，有些不解。
姜嫵回身提醒他：“你也想不明白了，快去準(zhǔn)備。能起身上戰(zhàn)場的都給我去，精氣神兒都提一提?！?p> “是?！彪m然不解，暮云還是接受了指令。
看來明日就能回朝了。姜嫵心想著，心上似是有什么沉了下去，松快了不少。
走到門口的暮云忽然止住腳步，回頭驚道：“原來是這個意思，竟是這個意思！”
姜嫵不回答，只看著他笑了笑。
有令下來，士兵們集結(jié)得很快。姜嫵換上了銀盔，在輿圖前繞了兩圈。“自邪關(guān)，我們就前壓，但記得往西追。追出兩里便停。若他們繼續(xù)后撤便止。”
“若有變故，我軍是東撤？”副將陳升問道。
“不，一定是西追?！苯獘澈V定。
見將軍如此肯定，其他人便也沒有再多問。
兵止邪關(guān)，兩方?jīng)]有鏖戰(zhàn)，只僵持了一會兒，暮云便帶著兩隊往姜嫵指的方向追了過去。
寒風(fēng)瑟瑟，瀚海闌干。
姜嫵挽著銀月色的長槍騎在戰(zhàn)馬上，槍上的紅纓都被凍住了似的。陳升看著北涼蓄謀已久般的撤退，不禁馭馬走到姜嫵身側(cè)問道：“將軍為何知道北涼一定會西撤？”
“山?！苯獘逞劬ξ⒉[，眺向遠(yuǎn)方。“若是我，必定也會選西，邪關(guān)之下往西，有連綿的山，可以抵擋不少風(fēng)霜。而這也正是北涼軍需要的?！?p> 陳升微微點頭，又道：“可將軍又是如何知道北涼一定會應(yīng)戰(zhàn)呢？末將不解?！?p> “不對。陳副將，不是他應(yīng)我，是我應(yīng)他。他們不是派人來講和的，膽敢公然抗旨不遵，就算是將軍也不敢。多格他們知道，軍中一定會有人暗自與北涼皇帝通氣，便作出一副想講和的樣子，再被我拒絕，只要與我們背水一戰(zhàn)。拼盡全力，保留最后一點火種，回去了，北涼皇帝再想如何，也抵抗不了民眾之口啊?！苯獘虫告傅馈?p> “竟然是如此。”陳升恍然，“可他不怕我們真答應(yīng)了？”
姜嫵笑道：“陳副將，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p> 陳升忽然覺得有些尷尬，不好意思道：“啊，對對?？墒菍④姡衣犝f他們提了很多讓我們無法拒絕的好處，我聽暮云講的時候我都差些妥協(xié)了。那您怎么…”
“不知道。可能，都是天意吧?！苯獘持徊幻鞑话椎卣f了這一句，與她下令時篤定的模樣截然不同。
陳升不再追問，好像心里已然有了答案。但若是讓他說，他也說不上來。他想起跟老侯爺征戰(zhàn)的日子，似乎很多時候也是有一些令人震驚的指令?？赡?，這便是鎮(zhèn)北侯府的血脈吧。不論是后來的世子爺，還是大公子，他們身上似乎都有著一股泰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