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蒼耳神醫(yī)
男子素衣長襖,頭上的帽子壓得低低的,逆光之下,許珠珠看不清他的面容,倒是那一雙清澈的眼眸撞進(jìn)了許珠珠的眼里。
如山泉涼涼,似淺又深。
許珠珠一反常態(tài)的乖乖坐在床上,任由著白大夫把著脈,她抽空上下打量,這才看清楚這位白大夫的面容。
看清后又有些失望。
泯然眾人,不過爾爾。
這跟她的想象差遠(yuǎn)了,小說里這種時(shí)候出現(xiàn)的大夫應(yīng)該都是絕世容顏才對,就算不是絕世,最起碼也應(yīng)該是個(gè)清秀的。
然后眼前的白大夫,小眼睛,塌鼻梁,臉上還有一些小雀斑,跟清秀都搭不上邊。
這絕對不是容貌歧視,她許珠珠也絕對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主要是這個(gè)人都沒她爹帥……
白禾眼瞧著眼前的小姑娘,一雙剪水眼溜溜轉(zhuǎn),不時(shí)上下打量著他,不時(shí)又嘆著氣。
心中疑惑,以為許珠珠是害怕了,輕聲安慰,笑道:“不要害怕,不是什么大問題?!?p> 雖然長得不怎么好看,但是笑起來十分和藹,聲音也好聽,許珠珠回了個(gè)燦爛的笑容。
白禾笑嘆,小姑娘膽子還挺大。
張荷等人坐在火堆邊,向一旁的許文杰問起了她心中的疑惑,其實(shí)許文杰也不是很清楚,還是李全福小聲解釋:
“……不是逃難,是前幾日剛游歷到隔壁村的,聽說他祖父師承于前朝的蒼耳派,明天就走了……”
蒼耳神醫(yī),妙手回春,幾次三番救前朝皇帝于性命之危,亂世雀起于江湖,盛世退隱于廟堂,從此銷聲匿跡,百年間從來沒聽說過有徒子徒孫出現(xiàn),怎么突然就現(xiàn)世了,不會(huì)是假的吧?
不過看著男子?jì)故斓陌衙}手法,許文杰想,就算不是真的,起碼看起來也是個(gè)不錯(cuò)的大夫。
張荷卻十分感慨,還好遇到了,珠珠這孩子一向是有福氣,這可是求都求不來運(yùn)氣,等她焦急的探頭過去,白禾也把完了脈。
許文杰等人也都跟著湊了過來,“白大夫,我家孩子怎么樣?”
白禾沉思片刻,又問早上吃的藥在哪里,張荷急忙將藥罐子拿進(jìn)來。
里面還有一堆藥渣子和還剩的藥湯,白禾湊近聞了聞,才輕道:“沒什么大礙,小姑娘受了寒,身體又虛,這么猛地藥喝下去,內(nèi)里自然會(huì)受不了。”
張荷等人恍然大悟,舒展了眉頭,尤其是李全福,畢竟“罪魁禍?zhǔn)住笔撬偷奶浚m然他不是存心的,而且許文杰一家人也沒有怪他的意思,可心里善良的他總覺得心里過意不去,如今總算是放心了。
許珠珠倒是得了個(gè)好借口,小聲朝張荷嘟囔道:“我就說我不喝藥的嘛!”
這倒是提醒張荷了,忙問:“還請白大夫給孩子開個(gè)方子,千萬別傷了根本,落下什么病根?!?p> “自然?!?p> 白禾頷首一笑,不動(dòng)聲色的打量著這屋子。
四面漏風(fēng),一張破床,補(bǔ)了好幾個(gè)大補(bǔ)丁的被子,幾木材堆上放著幾個(gè)破了口的碗,一口鍋,歪了嘴的水壺,凳子也沒有,幾人都是坐在木材上,還有那不知是什么布料一塊一塊拼接而成的門簾……
還真家徒四壁啊。
白禾心里感慨。
方才來的路上,他也聽了個(gè)大概,這戶人家是從北方逃難過來的,家境貧寒點(diǎn)也是正常的,當(dāng)朝已有衰糜之兆,只怕以后,這樣流落他鄉(xiāng)的難民,只會(huì)越來越多,這大概就是父親叫他現(xiàn)世的原因吧?
考慮到許珠珠家境的情況,白禾思忖著,在一旁寫藥方,眾人都不敢打擾。
許珠珠背過身去輕輕打了自己兩巴掌,剛好被一旁一直在默默關(guān)注她的哥哥看到了,許安微微一笑,表示同情。
他也不愛喝藥,怪苦的,但他能忍,而妹妹忍不了。
藥方寫好,許文杰接過,素紙黑墨,筆走龍蛇,筆跡蒼勁有力,許文杰忍不住感嘆,想不到這白大夫看起來年紀(jì)輕輕,倒是寫得一手好字。
許文杰他娘生病的那幾個(gè)月,都是許文杰去抓的藥,所以略微認(rèn)得一點(diǎn)藥材的名字,他定眼瞧了片刻,發(fā)現(xiàn)方子中都是一些很便宜的藥材。
心中又不得對白禾多敬重了一分。
“爹爹,我也要看!”
許珠珠也想看,她扒拉著許文杰的手,許文杰笑著蹲了下來,剛好是許珠珠能看得到的高度。
這字寫得十分有個(gè)性,是狂草,她一個(gè)字也看不懂。
許珠珠無趣的擺擺手。
許文杰無奈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額頭,許珠珠順勢往后仰,直接倒在了床上。
白禾還在那里囑托張荷,指著他們家那個(gè)碗,耐心道:“……三碗水熬成一碗,這藥一日吃一副就好,切忌不可用了晚飯就吃,否則藥效沒那么好?!?p> 張荷都一一記下。
張荷從她的棉襖里掏出了一兩銀子。
買房買地買戶籍,一套流程下來,他們家只剩二兩銀子,為以備不時(shí)之需,張荷收得死死的,就算是穿著打補(bǔ)丁的衣服,蓋著破舊的改裝棉被,張荷也沒想過要去花這些銀子。
可因?yàn)樽约哼@沒什么大不了的病了,爹娘卻毫不猶豫的把銀子拿了出來,許珠珠心里很慚愧。
不過白禾卻笑著推辭,“我游歷行醫(yī)并不為錢財(cái),只為行善積德,若是收了這錢,只怕功德不夠?!?p> 話說到這份上,張荷也只好收回了銀子。
之后,眾人一齊出門送白禾,許文杰意欲送白禾至隔壁村,也就是李全福媳婦胡氏的娘家。
白禾卻拱手告辭,笑說不必,背著漆黑的藥箱,漸漸消失在茫茫雪地里。
許珠珠望眼瞧去,只見男子迎風(fēng)向日,腳步輕快,身上似乎鍍了一層白光,有些刺眼。
聽到許珠珠沒什么大礙,一直在靜心旁觀的李全福也放了心,起身告辭,“既然如此,我就不便打擾,我家那口子說不定還等著我吃飯呢!”
許文杰挽留他吃飯,李全福推了,直說下次也罷。
許文杰只好作罷,送至門口,出門前李全福還偷偷問了許文杰那個(gè)用快遞袋做的門簾是用什么布做的,看著滑不溜秋的,上次他來都沒注意,也不知道能不能擋風(fēng)。
許文杰笑說是去鎮(zhèn)里的路上看到的,撿回來的,估計(jì)是哪個(gè)富貴人家不要的布料,李全福不疑有他。
“今年入秋的茅草我還留著一些,不如拿來做個(gè)門簾,也比這塊輕飄飄的布好?!?p> 李全福幾次三番的熱心幫他們,還不圖報(bào)酬,許文杰覺得實(shí)在是受之有愧,連忙笑說不必。
“等過些日子天晴了,我自己去河岸邊割些蘆葦來也是一樣的,尚且用著,還是有些用的?!?p> 李全福知道讀書人骨子里都是有些傲氣的,便不再多說什么,揮手辭別。
今年多災(zāi)多難,夏洪澇,冬雪災(zāi),北邊的仗打打停停好幾年,今年又打了起來,還輸了好些城池,不知道他那從軍的哥哥怎么樣了……
昨日他媳婦回娘家聽他大舅哥說,又被破了一座城,北邊來的難民都快把隔壁懷慶府能吃的草根都扒完了,這大冬天的,又大批難民馬上要往他們府來了。
許文杰他們還算是最早的那一批,不知道往后卻如何……
李全福滿懷心事的往家里去,就見到自己媳婦正揣著手,在自家院門前徘徊著。
“三娘,這么冷的天出來做什么?”
胡三娘笑了笑,不說話,可李全福他心里頓時(shí)暖暖的。

巷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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