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只顧移動火星。我也吸了一口。
“那些人把村叔拉到了一個工廠,”我繼續(xù)說,“一個坐落在原始森林的深處的工廠,四周全是高大茂密的樹林。而且四周還修有4米多高的圍墻,圍墻上面密密麻麻倒插著無數(shù)玻璃碎片。同時,圍墻下還有人日夜巡邏,戒備非常森嚴。一進去,村叔就被戴上了腳銬,然后拖到廠房里干起了苦力。廠房里也有巡視的人,他們拿著鋼刀和木棍,看到偷懶的,馬上就木棍伺候,想反抗的,直接就鋼刀上身了。和美國農(nóng)場主欺壓黑奴一模一樣。每天吃的是生了蟲發(fā)了霉的米,睡的是冰冷僵硬的水泥地板。如果是累倒了,或病垮了,直接就會被拖出工廠,送到哪里去了誰不清楚,反正從來沒有見拖出去的人被送回過。那真的是一個暗無天日、絕望恐怖的地方,毫無希望,毫無尊嚴。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在某一天會不會被拖出去,偷偷處理掉;你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活著走出去,呼吸自由的空氣。每天迎接你的就只有干不完的苦力,還有黑壓壓的沉重。
“你知道村叔在那個地方待了多久不?10年,整整10年!10年??!3650天!每天都在提心吊膽中活著,每天在被監(jiān)視、被毆打中度過。而且這10年正好是村叔最青春、最有活力的時光,是一個人談情說愛、成家立業(yè)最好的時間。結(jié)果,他就這樣,像坐牢一般被關(guān)在了黑工廠里,活活地耽誤。你說慘不慘?不過還有慘的,那就是當村叔好不容易從黑工廠逃出來后,一回家,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母親因為一直沒有他的消息,在他被抓進黑工廠沒幾年后,郁郁寡歡就死了。要知道村叔的母親可是他原本活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而她就這樣,這樣在不知兒子是死是活的情況下直接走了。想想,這對于一個人的打擊得有多大啊?!闭f到這里,我忍不住嘆了口氣。
火星繼續(xù)移動,沒有絲毫變化。
舔了舔嘴唇,我繼續(xù)說,“要說慘,世上估計沒多少人能有村叔這么慘,至少我身邊沒有,你身邊估計也沒有。可是這又怎樣了,你看現(xiàn)在村叔生活多好。找了一個勤勞體貼又善解人意的老婆,而且還有一個非??蓯鄣男∨畠?。兩人一起經(jīng)營著小酒吧,聽說在城里還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尚腋V?。所以啊,生活這種事,誰能說得清楚。有壞的,也有好的,你說是吧?”
火星還是毫無反應(yīng)。
將快吸完的煙扔在地上,用腳碾滅,然后我說,“想再聽會兒音樂,可以嗎?”
沒有回應(yīng)。
“聽幾首我就走了。謝謝?!?p> 于是再次打開手機,我開始隨機播放起音樂來。第一首是張國榮的《我》,非常好聽的一首老歌,特別是那句“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天空海闊,要做最堅強的泡沫”,相當?shù)慕?jīng)典,再配上張國榮極富磁性的聲音,聽起來真的是一種享受。然后是許巍的《像風一樣自由》以及《藍蓮花》,然后李宗盛的《壯志在心頭》……
音樂一首一首流淌著,不知何時,突然地,前晚那有什么東西靜靜潛伏在某個地方的感覺,再次浮現(xiàn)。難道又有監(jiān)控?我心頭一緊,不至于的,畢竟沒有開燈,而且我也沒做啥。難道是在黑暗里待久了,又吸了不少煙,所以腦袋開始變得有些不正常了?有可能,因為我感覺自己的思維正在變慢,腦袋正在變得昏沉。
就在這時候,窗外不知什么地方傳來“vivovivo”的救護車聲音。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大,而且一高一低之間,將我原本有些昏沉的腦袋叫喚得更加眩暈了?!皏ivovivo,vivovivo,……”好似掛鐘的鐘擺的,不停地撞著我的腦袋。
突然地,好像有什么奇異的感覺在心底升起。雖然非常微弱,但確實存在。那感覺帶著某種熟悉的氣息,不過細細品味,卻又覺得異常陌生。仿佛是和自己曾經(jīng)相識,可不管怎么努力,卻又想不起來了。與此同時,心臟竟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起來,仿佛遇到了什么特別激動、特別興奮的事情一般,而且不知何時,瑪瑙珠子竟也開始散發(fā)出了淡淡的溫熱。這……到底是怎么回事?。?p> “你該走了!”就在這時,就在我準備沉下心,努力去感受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奇異感覺時,殷紅突然開口道。奇異感覺仿佛路邊小心翼翼覓食的小鳥突然遇見行人一般,倏地,鉆進草叢不見了蹤影。我趕緊將全部意識沉入心底,企圖抓住她的尾巴,不過卻什么也沒抓住。而且心底一點痕跡也沒有,仿佛其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般。
手機里此時正播放著Beyond的《海闊天空》。旁邊的火星,一動不動,似乎再次固定住了一般。
很想再沉入心底,繼續(xù)尋找一番,可是……看了看旁邊的火星,知道自己必須走了,畢竟待的時間確實不短了。否則殷紅發(fā)起瘋來,不知會做出什么事情。
“好的?!蔽谊P(guān)了手機音樂,站起身來,“今晚多有打擾了?!睂⑼瓤吭谏嘲l(fā)的邊緣,順著來時的路線,我繞過了沙發(fā),并慢慢穿過茶幾、凳子還有桌子,然后出了房間。
出了房間后,我快速下樓,在小區(qū)一張長凳上坐下,然后迅速聚攏意識,并再次沉入心海,努力搜尋起來。可是找了許久,依舊沒有找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奇異感覺,而且心底也同樣沒有絲毫印記,仿佛其真的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般。剛才不過是一場錯覺,一場自己在黑暗中待久了,腦袋自行產(chǎn)生的混亂感受。
又嘗試了一次,依舊沒有任何收獲后,我重重嘆了口氣。算了算了,不管是錯覺還是真實的存在,至少現(xiàn)在的自己是無能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