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甫笙沒有回答。他堅信晏蓮女士喝多了酒,腦子不清醒。
晏蓮并不證明自己腦子尚清醒,這恰恰是腦子清醒的證明。
“讓我看看,先生。”晏蓮向年甫笙湊近,步子踉蹌不穩(wěn),“所以,您是被這位小姐預定了?”
晏蓮的目光在年甫笙與奚午蔓之間來回移轉(zhuǎn)。
“今天晚上,您只需要他嗎?我的小甜心。”晏蓮左手挽住奚午蔓的胳膊,側(cè)身與她面朝同一個方向,右手一抬,大氣一揮手臂,隨意指了幾個人,“看,那位是現(xiàn)役陸軍少將,首都圈的新貴。那位是A市警察廳廳長的兒子,別誤會,可不是私生子。那位,是現(xiàn)任外交部長的獨子,但你得注意,他會和你搶同一個男人。那位來自B市,是B市石油公司的于先生的侄子,還是一名學生,就讀于A美油畫系。那位——”
隨便他們是誰。
奚午蔓完全沒心思聽了。她的腰被一雙手從后面緊緊掐住。
“今天晚上,你需要他們么?”年甫笙的話音從耳后傳來,輕柔的氣息,羽毛一樣緩緩撓過耳后的肌膚。
她打了個哆嗦,手臂從晏蓮手中抽離的同時,腰間的力度和耳后的熱氣也消失了。
“或者,您需要一杯金酒?”晏蓮沒注意到奚午蔓通紅的耳朵。
奚午蔓搖搖頭:“不用了,謝謝您?!?p> “噢,對了?!标躺徶匦峦熳∞晌缏氖直?,拉著她往人群里擠,“那位先生,我丈夫?qū)iT叮囑我,一定要介紹給您認識。”
來纘燁??ㄆ渖鞣?,白色襯衣,黑色領(lǐng)帶,深棕色啞光牛津鞋。
晏蓮以為奚午蔓和來纘燁沒見過。
來纘燁也表現(xiàn)出不認識奚午蔓的樣子,像對初次見面的女士一樣,完全出于禮貌,親吻她的手背。
然后他牽著她的手,自然而然進入了舞池。
“您摟得太緊,我有點喘不過氣?!鞭晌缏f。
“您喘不過氣是這里人太多,女士?!眮砝y燁緊緊盯住她的眼睛,將盯住獵物的狼的目光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我想,您需要出去透透氣?!?p> “跳完這支舞。”
跳完這支舞,奚午蔓立馬撒開來纘燁的手,提著裙擺往通向北邊花園的門走。
來纘燁跟在她身后,身上多了大衣,手中多了她的外套。
“趙夫人說,趙先生特意叮囑她,一定要向我介紹您?!鞭晌缏┥贤馓?,扣上扣子,雙手揣進口袋,“我以為,您忘了,我們曾經(jīng)見過?!?p> “忘不了?!眮砝y燁跟在她身旁,慢慢沿沿廊往盡頭走,“只是擔心會給您造成困擾,所以沒跟趙總說我們認識。”
“具體的事,我想,趙先生應(yīng)該已經(jīng)跟您講過了吧?”奚午蔓稍稍偏頭,看他一眼,“需要我再具體說說么?”
“不需要。趙先生都跟我說了?!?p> “不過,我沒想到趙先生會找到您?!?p> “我跟趙總私底下有些交情,經(jīng)常會收到他的邀請函?!?p> “那——”
“您真的打算跟穆啟白結(jié)婚?”來纘燁搶斷奚午蔓的話。
“???”奚午蔓稍加思索,硬是把來纘燁問的事與那位記者的事聯(lián)系到一起,于是說,“我現(xiàn)在沒有這個打算。”
“以后會有嗎?”來纘燁緊追著問。
奚午蔓遲疑一秒,反問:“那個記者,是跟穆啟白有關(guān)系么?”
“記者?”來纘燁卻是一愣,“什么記者?”
奚午蔓也是一愣:“A市豪門秘聞報社的記者。趙先生沒跟您說?”
“噢?!眮砝y燁恍然大悟般稍稍一抬下巴,“那當然跟穆啟白先生有關(guān)系。”
“那可真是奇怪?!鞭晌缏麑⒛X袋往衣領(lǐng)里縮了縮。
奇怪,如果那個記者受穆啟白指使,為什么奚午承讓她不要去查記者背后的人是誰?
不重要嗎?
“怎么?”來纘燁問。
“沒事。”奚午蔓搖頭。
雪下得很大,寒風刮骨。
想知道的都已經(jīng)知道了,沒必要再在外面吹涼風。
奚午蔓很快轉(zhuǎn)移了話題,與來纘燁聊著一些可聊可不了的閑話,共他回到室內(nèi)。
烈酒與美食,音樂與舞蹈,似乎沒什么可聊的了。
奚午蔓不喜歡聊政治,也不喜歡聊宗教,對股市與對解決全球氣候變暖的措施同等不感興趣。
除此之外,和一個男人,還能聊什么?
聊擇偶標準、家庭生活、感情經(jīng)驗及未來美好生活的藍圖。這些,奚午蔓更不感興趣。
虛無縹緲的東西,為了打發(fā)時間而已。
誰在乎緊張的國際局勢什么時候得到緩解?或者機器人是否能夠取代人類?
無所謂,哪怕明天全世界的蘑菇彈都在A國境內(nèi)爆炸,那也還遙遠。
這夜晚還長,明天還遠。
享受當下——如晏蓮所說——這才是人生幸福之門的鑰匙。
她被擁擠的人群留在來纘燁身旁,只能端著酒杯,保持著客氣的微笑,認真聽他們談話。
鬼知道他們都聊了些什么。奚午蔓只記得這酒不太好喝,對任何一句話都沒有哪怕只一點點的印象。
除了跳舞,還有各種游戲。奚午蔓不會玩,也托不會玩的福,她免于被灌一杯又一杯的酒,或者與不認識的人接吻。
互相不認識的、毫無感情基礎(chǔ)的人,在酒精的作用下也能投入最大的熱情,持續(xù)兩分半的法式熱吻。
哇哦。他們沒有暈過去真是奇跡。
等等。
奚午蔓突然冷靜下來。
她完全忽視周遭的聲音,也屏蔽掉空氣中濃烈的酒精與麻痹神經(jīng)的暖氣。
現(xiàn)在幾點了?
她放下酒杯,千辛萬苦擠出人群,到上午待過的茶室,找到自己的包。
手機。
謝天謝地,八點零三分。
現(xiàn)在回虛煙院子,還來得及。
她抓起包,回到沙龍客廳,目標明確,很快找到女主人。
隨便找了個理由,奚午蔓向晏蓮說明自己要回去了。
晏蓮立馬安排車送她。
女主人打算送奚午蔓出門,被好幾個客人很強硬地留住,奚午蔓只能自己出去。
倒無所謂,反正司機會開車到門口。
奚午蔓走到門廊外,正要下階梯,聽見身后有人叫她。
她回頭,看見年甫笙。
“年先生,您也要走了?”她問。
“您忘了,尊貴的小姐,您預定了我。”他慢步走近她,近乎掠奪的視線一刻也不曾放過她的眼睛,“今天晚上,我屬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