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青梧用完早飯便匆匆赴約。
破舊欲墜的斷橋另一邊赫然是拿著酒壺的蕭玠。
“蕭玠,本姑娘過不去。”青梧站在斷橋這邊大聲喊道。
蕭玠聞言放下水壺,踏雪而來:“得令,小的這就來”。
少年意氣風發(fā),四下狂亂飛舞的風雪倒成了他的斗篷。
他把手伸到青梧前面,柔聲輕言:“拉好我?!?p> 青梧搭著蕭玠的手,被“拎”著過了斷橋。
青梧拿起蕭玠擺在地上的劍,隨手劃拉著比劃自己瞎琢磨的劍花,動作極為青澀生疏。
慘了!青梧直暗叫不好,下一秒劍沒接穩(wěn)當直愣愣的往地上沖去。
身后蕭玠眼疾手快,剎那間用腳輕挑起地上的劍,劍懸空飛舞了片刻被穩(wěn)穩(wěn)接住。蕭玠拉起青梧的手,將握著的劍柄傳遞,隨后環(huán)住她纖細的手腕。
“這一式,要這樣才對?!?p> 有蕭玠在,手中劍似小寵一般乖巧。
“手不能抖,握緊了。”
“出劍要迅速,不能給對方留破綻?!?p> “切記一刀直擊要害?!?p> “姑娘,這式不能同出右腳和右手。”
“我知道了。”青梧的語氣有些許惱,面色通紅,在大雪翻飛中極其醒目。
練了一個下午,大雪依舊未停,冷的讓人只想打寒顫。只是二人此時皆是臉紅心跳,不知是累了還是另有緣由。
“還不錯。以前練過?”蕭玠拿起旁邊早就變冷的酒,使勁晃了幾下,只倒出幾塊冰碴子。
“練過舞?!鼻辔嚯S即抬手,兩手提沉之間狀似波浪,舞姿柔美嬌俏,在大雪之中被紅衣襯的像枝立在枝頭最為艷麗的那朵梅花。
蕭玠抱著胳膊在一旁看的有些著迷,直到青梧停下才猛然回過神。
青梧問他:
“如何?”
“自是極美?!?p> “我跳半天,你就夸幾個字?”青梧拾起地上的劍假意往前走了幾步,蕭玠提著大氅跟上。
“舞極美,人也極美,翩如蘭苕翠,宛若游龍舉?!?p> 青梧臉上的笑意有些壓不住,索性直接笑出了聲。自然的抬起手,等待著被蕭玠“拎”過去。
分別時,蕭玠問青梧:“明日我無事,早上姑娘可還愿來?”
“當然愿意多學點,這些連皮毛都算不上吧?!鼻辔嘧焐险f著想多學點,心中卻明白還有一絲私意便是想和此人多待一會。
想來她也真是膽大,第二次見面時絲毫不知此人脾氣性格,也不知他是善是惡就給了他兩巴掌,如今又跟著他在這荒山野嶺練劍……
第三日依舊是大雪,只是比起前兩日要溫柔些,不刮那刺人肉骨的寒風了,青梧提著熱好的包子匆匆赴約。
“喏,包子已經凍的差不多了?!鼻辔鄬⑻嶂陌幽媒o蕭玠。
“冷的?”蕭玠輕笑,有些無奈。
“當然不是,在籠里未涼,提出來就涼了。”青梧也跟著笑,又說,“這還是肉餡的?!?p> “你放在這,等會就會有靈獸過來吃。”蕭玠故意逗青梧,想嚇唬嚇唬這個丫頭。
青梧像看三歲頑童一般瞥了一眼蕭玠:
“你說的靈獸是門口的小黃?”
“那是大黃,它如今已有八歲了。”
“那這些吃不完的,等會你拿回去熱熱給靈獸吃。”
“遵命?!?p> 兩人相視一笑。
青梧笑的直不起腰,只覺得肚子一陣一陣抽疼,心里卻是酥酥麻麻的,直至心窩。
這些幼稚的話語,對別人她可能會覺得很傻,可是對他,卻只覺得有趣。少時心動便是如此吧,不好笑的冷笑話,幼稚的一舉一動足以撥動心弦。
兩人練劍結束后都未和對方道別,反是繼續(xù)坐在小亭中熱聊。
“你很討厭趙國的護國公?”蕭玠問道,心中疑慮不解。
青梧陷入思考了片刻。她不討厭護國公,護國公也只不過是一個想保護自己國家子民的將士罷了??烧驹谠聡鞯牧觯o國公便是她的敵人??稍捰终f回來,護國公的子民是她的敵人嗎?如果不是,那為何護國公是呢?
青梧欲言又止,蹙眉反問蕭玠:“那你呢?你覺得護國公怎么樣?”
“他為國為民,戰(zhàn)死沙場,無愧于百姓,自然是好人?!笔挮d語氣染上些許嚴肅。
青梧皺眉:“他無愧于的是趙國的百姓,可月國的百姓呢?況且,趙國的君主就是一個暴君,親小人遠賢臣,他為這樣一個人守江山真的值得嗎?”
雖知不應該用立場說事,畢竟這事千百年來未有優(yōu)解,可將下青梧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只想一股腦的傾瀉。
“可能是因為趙國的朝野里除了那暴君,也有其他賢明之士為百姓鞠躬盡瘁。”蕭玠眼神突然變得晦暗,似是一段又一段的回憶中難以自拔。
青梧心里很不是滋味,又追問:“你說的賢明之士恐都是男子,那我們女子呢?”
言語凄厲帶著些拋棄不掉的怪罪:“自古以來榮耀都是你們男子的,戰(zhàn)爭勝了,你們是英雄,戰(zhàn)爭輸了,你們是勇士。那女子呢?贏了戰(zhàn)爭是錦上添花的籌碼,輸了也還是籌碼。趙國與月國的戰(zhàn)爭你我都清楚,無論誰輸誰贏,終是要犧牲一個女子?!?p> 蕭玠依舊不答,他不知后宅女子的艱難。他父母恩愛,家中從未添妾室,他不知。他不是女子,女子因為性別被限制的時候他是獲益者,他不知。他不是女子,不會遭遇女子的苦難,所以他不知。
從古至今都是這樣的,沒有哪個朝代不是這樣的。
“可說到底,你也沒做什么,是這個時代錯了,是那些壞人錯了?!鼻辔嗑徚艘豢跉猓纸又言捳f完,有些無措。
兩人沉默良久。
直到夕陽消失的無影無蹤,兩人僵著的身影才隨蕭玠的話語動了動:
“所以我們應該對抗的從來都是那些壞到骨子里的惡人。”
“既然德不配位,那就把位置讓配得上它的人?!笔挮d語氣堅定。
“我們的力量太弱小了?!鼻辔嗍謸沃掳?,有些泄氣的道。剛剛說的有多振振有詞,如今就有多無力。
看過了這個世界的廣闊無垠,才越發(fā)覺得改變是件難事。
蕭玠臉上是幾分不羈的笑:“輸了不過是再賭上一條性命。”
“那若是贏了呢?”
“贏了?”蕭玠深深看了她一眼,又接著說:“贏了就護佑百姓家人,達則兼濟天下!”
青梧玩“凍包子”的手一頓。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才依依不舍的分開。
其實還有半句蕭玠藏在心里。
贏了便能和戀慕的女子相伴一生,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