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撒金子
府兵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任嘉恒想要離去,棲霞卻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他想要掙脫,卻發(fā)現(xiàn)這看似纖弱的少年手勁大得驚人。
“盧小兄弟,有話好說……”任嘉恒強(qiáng)笑道,“這茶確實(shí)是南詔來的,但絕不是什么毒茶……”
話音未落,街角轉(zhuǎn)出一隊(duì)官兵。為首之人身著綠色官服,腰間玉佩、荷包、短刀掛了一身。棲霞定睛一看,險些笑出聲來——那領(lǐng)頭的不是別人,正是花孔雀李重瀾。
“這是怎么回事?”李重瀾板著臉走過來,“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tǒng)?”
任嘉恒緊張得呼吸都屏住了,棲霞卻突然放開他的手腕,轉(zhuǎn)身對李重瀾說:“官爺,無事,這位郎君差點(diǎn)摔了一跤,我拉住他罷了?!?p> 任嘉恒眼睛倏地睜大,又瞬間反應(yīng)過來。他風(fēng)度翩翩一拱手:“多謝小兄弟相助?!?p> 棲霞淺淺回了一禮。
任嘉恒趁人不備低聲問道:“你為何不報官?”
棲霞輕笑:“你是西市茶商會長,隱香閣初來乍到,何必與地頭蛇過不去?”
任嘉恒微微瞇起眼:“小兄弟倒是通透。”
“任會長三番四次刻意試探我,無非是想看看隱香閣的深淺?!睏颊硐乱滦?,“如今您也看到了,我們不過是想安安分分做生意。至于這紅鑲邊……”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禮盒,“就當(dāng)是任會長給同行的見面禮吧?!?p> 正說話間,李重瀾轉(zhuǎn)過身來,腰間裝飾物撞在一起,叮當(dāng)作響。
“我記得你!”他臉上帶著恍然大悟的神色,“你救過我阿弟!”
棲霞微笑:“我也記得你,你是李參軍,你送給過我一片金葉子。”她在心里補(bǔ)充道:“還搞散了齊云寺?!?p> 李重瀾對她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撓撓頭道:“那我們今天算是他鄉(xiāng)遇故知了?!?p> 棲霞無奈搖搖頭道:“李參軍本是長安人,我是興平縣人,咱們用不到這句話?!?p> “那就是一見如故?”
“勉強(qiáng)算是故人重逢吧。”棲霞只能幫襯著。
“切——”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聲嗤笑,棲霞立馬聽出是仇靈雨的聲音。她知道仇靈雨自負(fù)聰明,最是厭惡蠢人,想來是看不上這胸?zé)o點(diǎn)墨的李重瀾了。
任嘉恒趁機(jī)上前告辭。
李重瀾這才注意到,有家叫隱香閣的茶肆開業(yè)了,而棲霞正是掌柜。
“盧小兄弟你真能干,我今天也沒帶什么賀禮,這樣吧,”他說著將手伸入衣襟,轉(zhuǎn)眼掏出一把金葉子,塞入棲霞手中。
棲霞的眼睛瞪得溜溜圓,不敢置信地看著手上金光閃閃的一堆。上次為了一片金葉子,她和大方好容易才在長街上突出重圍,幾乎是死里逃生,現(xiàn)在她手上有這么多金葉子,該值多少貫啊!
“切——”仇靈雨躲在樓里又冷笑了一聲。
棲霞知道仇靈雨是見慣了錢的,但自己不一樣啊,從小零花錢最多只有五文,進(jìn)了長安才第一次見到金子,從沒想過世上還有李重瀾這種把金子當(dāng)銅錢使的人!
棲霞感到她不能再叫李重瀾花孔雀了,該叫他行走的金葉子。
棲霞手往懷里縮到一半,想了想,又很不舍地將手遞到李重瀾面前:“李參軍的禮太重,隱香閣收不起?!?p> “無妨,”李重瀾隨意揮揮手,“別的我也給不了。另外,別叫我李參軍了,我已經(jīng)不是參軍了?!?p> 棲霞驚喜地睜大眼:“李參軍升遷了?恭喜恭喜!”
“不是,我降職了。”李重瀾臉上帶著一絲羞窘,“我現(xiàn)在主要負(fù)責(zé)管理西市?!?p> “……這……這敢情好!”棲霞急忙扭轉(zhuǎn)話題,“李郎君進(jìn)來喝杯茶吧?我親手為你煎?!?p> 李重瀾點(diǎn)頭應(yīng)允,二人正待進(jìn)入正廳,忽聽仇靈雨在屋內(nèi)發(fā)出劇烈的咳嗽聲,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來。棲霞頓時停住了腳。
“李郎君,我突然想起馬上有幾個茶客要來,恐怕不便招待,要么下次我備好茶宴,去官署下帖子請你?”
李重瀾顯而易見有些意外,但并沒有多說,拱手告辭。
待他走遠(yuǎn),仇靈雨才氣鼓鼓地從廊柱后轉(zhuǎn)身出來。
“你干什么裝神弄鬼?”棲霞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仇靈雨卻是劈頭蓋臉:“是你說的,大隱隱于市,說我呆在西市沒人找得到?”
“怎么,有人找到你了?”棲霞感到莫名其妙。
“是啊,你知道剛才那傻小子是誰?”
“你是說李參軍?”棲霞一驚。
“誰不認(rèn)識,著名的李家第一草包!他放著好好的京兆府參軍不做,突然被貶到西市,誰信吶!”向來冷靜自持端莊的貴女,此刻顯得氣急敗壞又暗藏恐懼,“一定是祖父找到我的蹤跡了,派他過來盯梢!”
“我知道你著急,但是你別急!”棲霞按住她的雙肩,“事情未必是你想的那樣。也許李參軍是真的因故被貶呢?”
幾息過后,仇靈雨冷靜下來,又恢復(fù)端莊的語調(diào):“你不是要請他飲茶嗎?找個時間,幫我好好試探下他?!?p> “是,東家,”棲霞語氣不乏揶揄,“那你也得和我講講,這個李家第一草包是怎么回事吧?”
仇靈雨嘆了一口氣,面帶同情:“你道這個李家,是哪個李家?”
棲霞瞬間會意,不敢置信地指了指皇宮方向:“莫非是那個李家?”
仇靈雨重重點(diǎn)點(diǎn)頭。
“這個李重瀾也真是可憐,他的父親,本是當(dāng)今圣人的親弟弟,封為安王?!币痪湓捠铺祗@。
棲霞倒吸一口冷氣。圣人親弟弟的兒子,不就是圣人的親侄子?
這么說,李重瀾還是天潢貴胄?難怪他隨手就是一把金葉子。
但是等等!你見過天潢貴胄穿著一身綠官袍,不是在郊縣遣散和尚尼姑,就是在西市帶人巡邏嗎?
這未免也太荒謬了。
“他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死了?!背痨`雨說到這里,突然把棲霞拉到角落里,張望下四周,再用氣聲說道,“而且是被圣人下令賜死的?!?p> 棲霞驚得一下子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