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繭
樺一中地處樺城西邊的郊區(qū)——街里區(qū),可以通過兩路公交車往返樺城與街里區(qū),一路是南線,一路是北線,兩路公交車的終點都是樺城火車站,起點則是樺一中的北門,而樺城之所以叫做樺城,是因為整個縣城的街邊全都種滿了白樺樹,高大的白樺樹遍布大街小巷,盛夏時,茂密的白樺樹會向地面投下一蓬蓬密集的綠蔭以供行人乘涼,而現(xiàn)如今已步入深秋,金黃的樺葉散落在地面上,增添了整個街道的厚重感。
和商小夫還有宋楠走出校門后,張睿哲便跟他們告別,走向?qū)W校北門旁邊的巷子中,張睿哲的父母為了陪張睿哲讀書,在學(xué)校旁邊租了一個一室一廳的小平房,小平房三十多平方,屬于小院里的南邊戶,房子靠近街邊,透過窗戶可以直接看到室內(nèi)的情況,此時接近中午,張睿哲的母親正在室內(nèi)的小廚房中為張睿哲準(zhǔn)備飯菜,由于采用土灶做飯,而煙囪也年久失修,只有少量的煙塵沿著煙囪飄散在空中,更多的灶煙混合著油煙充斥在屋內(nèi)的每個角落,哪怕窗戶和門都敞開著也收效甚微,伴隨著噼里啪啦的油水混合后產(chǎn)生的爆裂聲和母親被油煙嗆到所產(chǎn)生的咳嗽聲,張睿哲快速的走進室內(nèi),喊了一聲:“媽,我回來了。”
母親聽到張睿哲的聲音后抬起頭,笑著望向他說:“報到結(jié)束了么?這么早就回來了,我還以為得大中午才能回來呢,飯馬上就做好了,進屋洗洗手準(zhǔn)備吃飯吧?!?p> 張睿哲應(yīng)了一聲便走進屋內(nèi),邊洗手邊問到:“洋洋呢?”
洋洋是張睿哲的妹妹,今年剛兩歲半,在張睿哲初二的時候,洋洋剛出生,正是由于洋洋的出生,張睿哲的母親才有機會陪讀,而在洋洋出生之前,張睿哲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張睿哲則寄宿在看護站,和十幾個與他情況相同的孩子同吃同住,每兩周去次鄉(xiāng)下,看望奶奶,由于父母常年不在身邊,加上張睿哲從小就跟著奶奶長大,所以張睿哲最親近的人不是父母,而是奶奶。
張睿哲聽父母說過,他小時候第一個會說的字就是奶,在他兩三歲的時候,奶奶本打算回南方老家,在那邊養(yǎng)老,都已經(jīng)收拾好行李坐上大巴出發(fā)了,張睿哲知道后發(fā)了瘋一樣哭喊著追在大巴的后面找奶奶,沒有穿鞋子的小腳就那么踐踏在冰冷的石子路上,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樣瘋跑著,直到老太太實在是不忍心,喊停了司機,下車抱著小小的張睿哲回到了家,張睿哲哭了一路,而奶奶也跟著哭了一路,既是心疼小孫子,也是知道這一次停留便永遠都沒辦法再回到那個渴望了半輩子的老家。
張睿哲從小學(xué)一年級開始去樺縣上學(xué),父母則外出打工,留下張睿哲和奶奶相依為命,奶奶沒讀過書,也不認識字,但卻是個明事理的人,不會強迫張睿哲做不喜歡的事,凡事都尊重張睿哲的選擇,所以作為留守兒童的張睿哲從小就比較獨立,不管遇上了什么事情都習(xí)慣自己做決定,而不管做出什么決定,哪怕結(jié)果并不美好,他都有承受后果的擔(dān)當(dāng)。而從小寄宿在看護站的經(jīng)歷加上繁重的心思則讓他從小便學(xué)會看別人的臉色行事,造成他略微有點討好型人格,并且學(xué)會了偽裝自己,不管碰到什么樣的人,他總能偽裝出對方喜歡的狀態(tài),來自對方的肯定則會給他帶來心理上的滿足,導(dǎo)致他好像始終帶著層面具跟別人相處,所以“榮獲”了周圍人口中的“乖寶寶”以及“好學(xué)生”稱號。
而如今,母親從初二開始便留在樺城,邊帶著洋洋邊陪張睿哲讀書,自從張睿哲收到樺一中樺一中的錄取通知書后,母親便在新生報到的一個月前開始找房,最后在學(xué)校北門旁邊的胡同中租下了這間飽經(jīng)滄桑的小平房,希冀著離學(xué)校近一點,方便張睿哲上學(xué),而父親仍然在外打工,空留母親一人在家里操勞著一切。
張睿哲問完妹妹在哪之后,母親便回答道:“在臥室自己玩呢,我怕煙嗆到她,就沒讓她出來,正好你去看著她點,別讓她磕到自己,我這個菜炒完就可以吃飯了?!睆堫U苈牶笕∠聮旒苌系拿?,擦干手上的水滴,推門進了臥室,看到妹妹獨自坐在床上玩著積木。
聽到開門的聲音,洋洋抬起頭來,望向門口,看到是哥哥回來了之后,趕忙站起身來,張開雙手走到床邊,邊走邊喊著“哥哥抱,哥哥抱”,張睿哲笑著走到床邊,抱起妹妹的同時笑呵呵的問到:“在玩什么呀?洋洋。”
洋洋聽到之后舉起她胖嘟嘟的小手,將她手里的積木舉到張睿哲的面前,認真的說道:“積木,哥哥陪我玩?!?p> 張睿哲笑著接過洋洋遞過來的積木,答應(yīng)道:“好,不過我們馬上就要吃飯了,等吃完飯,哥哥就陪你玩,現(xiàn)在我們先去洗手手,好不好?”
洋洋乖巧的說:“好,哥哥幫我洗?!?p> 張睿哲寵溺的捏了捏洋洋圓乎乎的臉蛋說:“好,哥哥幫你洗?!边呎f邊抱著洋洋去洗了手,洗完手之后就將她放到椅子上,幫她穿好了鞋,穿上鞋的洋洋蹦蹦跳跳的去找媽媽了,張睿哲也把餐桌收拾好之后進入廚房,將母親做好的飯菜端上餐桌。
母親在做好最后一道菜之后端著盛好的菜帶著洋洋一起坐到餐桌旁,張睿哲已經(jīng)為母親和洋洋盛好了飯,母親并沒有吃飯,而是夾起菜送到了洋洋和張睿哲的碗中,邊夾菜邊問:“今天報到都說什么了?怎么那么早就回來了?”
張睿哲邊吃飯邊回答道:“就統(tǒng)計了一些新生的基本信息,說了一些之后的軍訓(xùn)安排,需要軍訓(xùn)一周后才正式上課,還給我們發(fā)了軍訓(xùn)服裝什么的,發(fā)完服裝老師就說可以放學(xué)回家了?!?p> 張睿哲看母親還沒有開始吃飯,張口說道:“媽,你也吃飯啊,忙活了那么久才做好,趕緊吃點吧。”
母親咳嗽了兩聲說道:“沒事,你先吃吧,媽還不餓,而且做完飯之后被這油煙嗆到也沒什么胃口了,我緩緩再吃。”
張睿哲不知道該如何勸慰母親,于是只能保持沉默,他看著屋內(nèi)油煙和炊煙混合后的煙霧裹挾著灰塵在陽光下逐漸翻騰,艱難地透過開啟的窗戶與大門逸散至室外,在空氣中緩緩上升,而屋內(nèi)尚未散去的煙霧在狹窄空間的包裹下,像極了一只厚重的繭,束縛在張睿哲的身上與心上,讓他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