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系鈴之人
譚懷柯道:“我想請小叔幫我安排一下,見見那名與扎里私奔未果的樂伎?!?p> 話題轉(zhuǎn)得太快,申屠灼一時沒能反應(yīng)過來:“嗯?見那名樂伎?為何?這與聘請邱老大夫有什么關(guān)系?”
“我想勸扎里叔去好好醫(yī)治傷腿,正好借機與邱老大夫套個近乎,可惜扎里叔也是個油鹽不進(jìn)的?!弊T懷柯無奈道。
她不止一次向扎里叔提起這件事,扎里叔每次都干脆利落地回絕她。
他的說法是:“就這樣瘸著挺好?!?p> 譚懷柯還想再勸:“到底是傷著筋骨了,您這樣走路不疼嗎?”她知曉扎里叔這性子絕不會接受施舍,只道,“大可不必?fù)?dān)心看診治病的花銷,我可以先給您墊著?;仡^您要是來給我當(dāng)大廚,就從您工錢里慢慢扣,要是不來,往后多給我這偏院送些好柴就是了?!?p> 然而扎里還是拒絕了,說道:“不用大娘子費心了,就是說這樣瘸著疼著挺好。我不守承諾、有負(fù)于人,活該遭些報應(yīng),走一步疼一步就當(dāng)是贖罪了?!?p> 對申屠灼講完原委,譚懷柯忍不住嘆息:“說到底,扎里叔還是放不下那個心上人,我想著能不能見她一面,或許能解了這個心結(jié),請她想辦法勸勸扎里叔治腿,讓我能有機會找邱老大夫探探口風(fēng),還能讓扎里叔來給我當(dāng)大廚,一箭三雕?!?p> “原來是這個意思。”申屠灼松了口氣,心情又有點復(fù)雜,“我還以為……”
“以為什么?”
“我以為你要砍我一刀,或者讓我自砍一刀,受點不容易養(yǎng)好的傷,然后日日陪著我去找邱老大夫治傷。如此一來,就能與他慢慢磨,磨得他煩了,同意去你的藥鋪坐診。”
“我怎會這么做!好端端的砍傷你干什么!”
“你不是個奸商么?誰知道你想從我身上撈到什么好處。”申屠灼狀若玩笑,“話說回來,我若當(dāng)真如此獻(xiàn)身,阿嫂應(yīng)當(dāng)會心疼我吧?會親手給我換藥嗎?”
“會的會的?!弊T懷柯起身收拾著熏好的衣裳,漫不經(jīng)心地諷刺,“小叔可真是足智多謀,要是扎里叔那邊實在行不通,這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就是到時候我不知要如何與君姑分說?寡嫂突發(fā)惡疾,失手砍傷小叔?”
“你怕流言蜚語?怕解釋不清?”申屠灼不依不饒地問。
“我怕被官府治罪!”譚懷柯哭笑不得,“清者自清,我嫁給申屠府里的一具棺材,身上的流言蜚語還少嗎?可我死里逃生都不容易了,哪里還在乎這個?!?p> “清者自清……”申屠灼喃喃自語,“我倒不覺得自己有多清白?!?p> 譚懷柯只當(dāng)他調(diào)笑,繼續(xù)道:“所以我要見那名樂伎的事,你能安排上嗎?”
申屠灼道:“以我和池樊宇的交情,想來是不難。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那名樂伎似乎心灰意冷,未必愿意去勸說扎里,而且扎里去給樂府送柴那么多次,托人遞了那么多話,她也從未回應(yīng)過?!?p> 譚懷柯并不介意:“無妨,總要試試才知道?!彼阉耐馍询B好,交到他手上,“對了,你近來怎么有這么多衣裳要熏?”
申屠灼面不改色地說:“我好歹是個紈绔公子,多買些衣裳怎么了。”
“我看其中有幾件很端肅的袍服,像是要在重要場合穿戴的,或是要見什么重要的人嗎?”譚懷柯囑咐,“若是如此,這衣裳須得平展掛開,否則會有褶痕?!?p> “……哦,知道了。”申屠灼應(yīng)下。
不得不說,自己這位阿嫂太過聰慧,連他阿母都未曾察覺的事,她卻僅憑幾件衣裳就看出了端倪,這見微知著的本領(lǐng)著實令人佩服。
也好,原本就是因為她,他才下定決心去做那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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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河香階頂上的樂府中,譚懷柯再次明示:“我與那名樂伎私下聊幾句即可,想來池樂官事忙,就不必作陪了?!?p> 池樊宇也索性直言:“阿嫂啊,你也知道我是個樂官,成天與樂府歌謠打交道,最是喜歡聽些愛怨野聞。如此婉轉(zhuǎn)動人的故事,正是街陌謠謳的創(chuàng)作來源,你就讓我坐在一旁聽聽吧,隔著屏風(fēng)也可以,我保證絕不插話?!?p> 譚懷柯面帶笑意,態(tài)度卻強硬:“不行?!庇挚聪蛄硪贿叺纳晖雷?,“請小叔也出去,陪池樂官做點要緊正事吧?!?p> 申屠灼指指自己:“我也要出去?這事還是我辛辛苦苦安排的,我可是你親小叔?!?p> “什么叫親小叔?”譚懷柯扶額,“你們二位若是在場,哪個小娘子敢說心里話?等我們聊完了,我揀著能說的轉(zhuǎn)述給你們就是了?!?p> “行吧行吧,咱倆出去吧?!鄙晖雷乒粗胤畹募缱叱龈糸g,后者鍥而不舍地說著,“一定要告訴我啊,原原本本地說給我聽。”
不一會兒,沛兒領(lǐng)著那個名叫山儀的樂伎來了。
山儀并沒有傾城姿容,卻自有一番素淡的韻味,眉目間似是盈滿了輕愁,柔美得令人憐惜。扎里就是為了她,寧愿拋卻所有,也想奮力一搏,達(dá)成她的心愿。
譚懷柯示意沛兒:“你去門口守著,”隨即抬高聲音說,“別讓無聊之人聽墻角。”
在外頭擠著窗縫偷聽的二人:“……”
沛兒站了出來,他們只好悻悻離去。
譚懷柯給山儀倒了盞茶,溫聲說:“別緊張,我就是個多管閑事的說客,因為想請扎里來給我開的食肆當(dāng)大廚,他卻執(zhí)意不肯,只能出此下策。想著解鈴還須系鈴人,便來找你聊聊,看有沒有辦法能勸動他,把腿傷也給治了?!?p> 山儀頷首,伸手接過茶盞,譚懷柯看見她指腹中都是彈琴留下的繭子。
吹開裊裊煙氣,山儀抿了口茶說:“我知道你,申屠府的大娘子,嫁進(jìn)門就守了寡,卻沒有囿于后宅,反倒憑借自己的手段開起了鋪子?!?p> 她說話沉穩(wěn)清醒,與譚懷柯想象中為情所困、孤獨凄惶的小娘子截然不同,也與她看似柔弱的外表有著極大的反差。
譚懷柯道:“說真的,我沒想到你會如此輕易地答應(yīng)見我,此乃無奈之舉,卻也著實唐突,他們說你心灰意冷,不愿再談及此事?!?p> 山儀笑道:“正因為是你這樣的人來邀約,我才會答應(yīng)。”
“怎么說?”
“因為旁人都不會信,造成這一切的緣由,俱是我的虛情假意?!?p> -----------------

環(huán)零丁洋
下章:天不遂人愿,吾亦非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