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倘若可以，真想將你束縛于左右
自從發(fā)生了那件事后，薇薇安就一直睡不好覺。
每當(dāng)合上雙眼，腦海里就會浮現(xiàn)那兩具死狀凄慘的尸體。在白天還能夠給自己找些事情做轉(zhuǎn)移注意力，但每每到了夜深人靜時，她失手殺死了那兩人的場景就會分毫不差地在腦海里重新上演。
該死，自己的記憶力居然有這么好嗎？
又是一個難熬的夜晚，薇薇安靠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思索著今夜該如何入睡。
最直截了當(dāng)?shù)淖龇ň褪沁@段痛苦的記憶出售給惡魔，但這么做真的好嗎？薇薇安不明白。
“你在猶豫嗎？孩子?！彼坪醪煊X到薇薇安的動搖，惡魔的蠱惑如約而至。
“就是故意的吧，你這個家伙……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內(nèi)？想讓我越來越依賴你？越來越離不開你？別妄想了?！?p> 聽到惡魔的聲音，薇薇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如果不是它，自己如今也不會陷入這樣的境地。
薇薇安的叱責(zé)像是起到了作用，惡魔不再出聲，只留她一人獨(dú)立坐在月色之下。
今晚的月相不錯，女孩一抬頭就能透過落地窗望見那清冷的月輪。
興許是這個時代不存在光污染的緣故，僅憑借著滿月這份郁郁寡歡的光照就足以在夜間視物，也才得以獨(dú)自欣賞這片凄冷的夜色。
但這也會叫人格外感到寂寞，一番較量過后，是薇薇安輸了。
“行吧！是我輸了！你給我出來！陪我說說話?！?p> “我在，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睈耗У穆曇裟芸傋屓寺?lián)想到砂糖，是甜美到能輕易誘人墮落的嗓音。
“這一切都是你的錯……我好難過。這個世界一點(diǎn)都不好，沒有電視，沒有手機(jī)。吃的東西也完全沒法下咽！我好想回家！”得到回應(yīng)后，薇薇安毫無保留地向罪魁禍?zhǔn)卓拊V起這一切，“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家舒舒服服洗完熱水澡，躺在溫暖的被窩里，刷著手機(jī)和朋友分享今天遇到的一切才對！而不是在這個隨時都有可能要我命的鬼地方！你知道嗎！”
惡魔陷入沉默，從它的立場而言，無論說什么，對于薇薇安都稱不上是安慰。難道該開口，讓女孩認(rèn)清現(xiàn)實(shí)？但這樣的話未免顯得太過殘酷。
“我…我…很抱歉，孩子。我實(shí)在沒法為你做些什么?！?p> 說著，透過落地窗的月光，被編織成柔和的線，線在女孩的面前組成了美麗動人的花。
這如童話故事般浪漫的畫面，是惡魔所施展的一點(diǎn)小戲法。
這一幕，使得女孩停止了哭泣。伸手試圖觸碰這由月光構(gòu)成的花朵，出乎意料的是，這支花朵竟確確實(shí)實(shí)被她摘在掌心里。
“你這是在做什么？”即便如此，女孩還是沒好氣地問。
“只是希望，你能…別這么難過而已。喜歡它嗎？”惡魔的聲音依舊溫和甜美，“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夜夜都難以入眠…而我會為你守夜，我會在你每夜入眠前為你唱支歌。所以，別哭了好嗎？”
一陣沉默后，女孩回答道：“好。但我還有個要求?！?p> “嗯，你想要什么？孩子?！?p> “教我一些，能夠在這個世界立足的本領(lǐng)吧?！?p> 在這夜里，惡魔與女孩再度達(dá)成了一項交易。
“……我該怎么叫你？”入眠前，薇薇安開口問道。來到這個世界也有段時間了，她一直是用著“你”來稱呼惡魔。
“我有數(shù)不清的名字，你愿意用哪個名字來稱呼我都行。”
起初那個邪術(shù)師也確實(shí)用了許多名字來呼喚惡魔。
莉莉絲、提亞馬特、喀爾刻、芭芭雅嘎……都是來自不同神話里，那些女神與女妖的名字。
“那今后管你叫莉莉絲好了?！?p> “嗯，只要你喜歡就好。”
薇薇安與莉莉絲達(dá)成交易后，在對方溫柔的嗓音中，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
這一夜，又是久違的無夢之眠。直到清晨陽光灑在薇薇安臉上，這段安穩(wěn)的睡眠也隨之劃上了圓滿的句號。
自己好像又和那惡魔做了一筆交易？這次是賣了什么來著？薇薇安只感到一絲恍惚，記不太清交易的內(nèi)容。
算了，即便現(xiàn)在反悔也來不及了。
今天又該做些什么呢？自從那件事后……奇怪，是哪件事來著？
察覺到記憶出現(xiàn)空缺的薇薇安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自己是拿了哪段記憶進(jìn)行了交易。
唉，自從那之后，埃什限制了她的出入自由。她的活動范圍隨之縮減到這棟宅邸，也不知當(dāng)時自己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自己現(xiàn)在這番處境，和那所謂的“籠中的金絲雀”似乎沒有任何區(qū)別。哦，金絲雀伙食可比自己好得多。
正當(dāng)薇薇安準(zhǔn)備到宅邸大廳取屬于自己的那一份早餐，不想?yún)s在下樓時，于那螺旋樓梯間碰上了宅邸的主人。
“早安，騎士先生?！笨紤]到自己目前衣食住行全要仰仗這位騎士大人，姑且表面功夫還是需要做到位的。
見女孩沖自己露出的笑靨，騎士倒也覺得有些好笑。笑她的這份裝模作樣。“早，今天很高興嗎？惡魔。”
得，還讓他順藤摸瓜起來陰陽怪氣自己了。
“還好吧，托您的福，昨晚睡了個好覺?！?p> 寒暄了幾句，薇薇安也不再打算與他扯皮，先前領(lǐng)自己那份干巴巴的硬面包和豆湯，填飽肚子再說。
注視著女孩慢悠悠走下樓梯的背影，埃什也覺得她要比前幾天精神得多。是從那件事的陰影里走了出來嗎？這事也得怪他，沒能看管好自己的扈從。
“要一塊吃早餐嗎？”也不知是出于愧疚，還是出于其他原因，埃什開口喊住了她。
這是……在邀請她一塊用餐？這讓薇薇安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但這是宅邸主人的邀請，寄人籬下的她顯然是沒有拒絕的選項。
說不定還能借此機(jī)會吃些好的。
“嗯，當(dāng)然沒問題了。”
——到底是領(lǐng)主的餐桌，雖然主體仍然是些面包與啤酒。但除此之外薇薇安還瞧見了肉與應(yīng)季蔬菜。
也對，埃什身為騎士。平日里少不了要進(jìn)行鍛煉，保持自身的勇武水平，那么自然是需攝入一定的脂肪與動物蛋白。況且作為領(lǐng)主還不能享受享受嗎？
埃什的餐桌是一張略顯簡易的石桌，而薇薇安的位置則是安排在他的左手邊。宅邸的其他仆從有自己的用餐位置，所以眼下只有他們二人坐在這張石桌上。
也是注意到薇薇安從剛才起就一直盯著食物的視線，埃什為她切下了一小塊臘腸遞到她面前的盤里，以及一粒沾滿了醬汁的烤洋蔥。
只是這份出于善意，又或需是出自其他原因的舉動，引來了對方復(fù)雜的神情與視線。
“埃什先生……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你想問什么？”
埃什不明白這個女孩突然間想和自己說什么。一邊回應(yīng)一邊拿起餐盤上還滴著棕色肉汁的烤洋蔥，一口咬下，發(fā)出了聽起來就很是松脆的咔嚓聲。
“請我一塊吃飯，對你而言應(yīng)該沒有好處吧？”
薇薇安也學(xué)著他的模樣，咬起埃什遞來的洋蔥，只是嘴沒法像他張得那么大，只能像小松鼠一樣，小口小口啃著。
“你算是客人，那我也算是東道主。招待客人有什么不對嗎？”
胡說……那為什么之前不是這樣？
見小松鼠停下了進(jìn)食的動作，臉上寫滿了狐疑。埃什自然是曉得，眼下需要找一個合適理由。
該說些什么呢？埃什覺得如果能維持現(xiàn)狀是最好不過的。
“就當(dāng)是你先前為我出謀劃策，我的回禮吧。況且你和吉米最近不是在宅邸搞鼓出一些新奇的東西嗎？它們也確實(shí)挺有意思的。”
他這么倒也是，算是一個勉強(qiáng)能讓人信服的理由。至于最近和吉米搞鼓的小玩意。只是因為不讓出宅邸，太過無聊，于是乎讓動手能力極強(qiáng)的吉米幫忙做一些消遣時間用的小玩意罷了。
“還不是因為你不讓我出門，實(shí)在是太無聊了?！毕氲竭@，薇薇安聳了聳隨口抱怨著，繼續(xù)解決起餐盤里的食物。
這個臘腸比想象中的要難吃。大概是沒有香辛料的緣故，鹽倒是加了不少。想來在這個世界也算是頗為昂貴的食物，埃什這樣的小領(lǐng)主說不定也沒法天天都吃。
聽到薇薇安的抱怨，埃什也有些為難，“我也并不想這么做。但是惡魔，你的能力實(shí)在太過危險，我實(shí)在沒法對你放心?！?p> 說的也是……沒有一劍將自己刺死或者一把火一塊燒死已經(jīng)算不錯了。女孩已經(jīng)隱約能夠猜到自己交易掉的記憶內(nèi)容是些什么。
“那你打算就像這樣，把我囚禁在這里一輩子，沒有任何自由嗎。埃什先生？”
埃什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用著那雙青色的長杏眼靜靜地注視薇薇安。
一輩子，那似乎也不錯？這念頭在他心里頭一閃而過。
見他沒有回應(yīng)，薇薇安也難免為此有些氣惱。幾口解決掉臘腸后，端起桌上的啤酒就起身揚(yáng)長而去。
“那可要小心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詛咒你哦？”離桌前，她幽幽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