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請君入甕
被激怒的周興陡地一聲大喝,手中長刀已攜著泰山壓頂之勢向李靈桓襲來!
但眼前的人只不過將身子一縮,那長刀便斬向了地面,一時竟然拔不出來。
“原來周侍郎還有此等勇武之力啊,這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
前世她只聽說周興是個不擇手段發(fā)明了無數(shù)酷刑的酷吏,卻從未聽說過此人還是個高手!
還真有些意外!
“沒辦法,從底層爬起來的人,不學點武藝還真是不行,仇家太多了!”
“那倒是,周侍郎混到如今正三品秋官侍郎的位置,還真是不容易!只不過,你高官之下的累累白骨是不是太多了些?”
“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嘛!哪個名將功成名就,手底下不是累累白骨?!?p> “周侍郎還真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你充其量就是個遺臭萬年的酷吏,怎可與名將相比?”
話落,周興兩根毛毛蟲般的眉毛陡地擰成了一團。
“小子,說話可真難聽!你既說我是酷吏,那今日就讓你看看酷吏的厲害!”
周興說著,再次大喝了一聲,長刀拔起,再次劈向了李靈桓,但在刀刃落下的一刻,李靈桓早已身形一轉(zhuǎn),來到了他的身后,并順勢將手中長綾繞在了他的頸間。
周興大駭,卻聽身后之人問道:“敢問周侍郎一句,為何要去刺殺蘇鳴鶴一家三口???是有仇,還是受他人指使?還是有什么別的秘密?”
“這個恕我不能奉告,你這小子,小小年紀,身手怎會這般敏捷?誰教你的這些殺人之術?”
“也恕我不能奉告!”
趁著李靈桓說話的間隙間,周興的掌風已如厲刃一般襲來,就在要扯下李靈桓臉上的蒙布時,卻再次讓她閃躲而開。
紅綾被拉得老長,李靈桓卻是走到了他的案桌旁,看著一卷又一卷由周興寫下的謀逆罪書,以及上面鮮血染就的掌印。
足可見,這些人在被迫認罪之前受到了怎樣的酷行,才會寧愿背著全族被滅的罪名,也不愿再受其折磨凌辱。
李靈桓沉默了一刻,嘆道:“周侍郎羅織罪名的手段很是高明啊!”
嘆息了一聲后,她忽地抬首又問:“小子斗膽想請教一下周侍郎,倘若我想要一個人承認他謀反,但這個人死活不認,我應該怎么做呢?”
周興冷笑了一聲道:“這還不好辦,你找一個大甕,四周用炭火烤熱,再將此人綁進到甕里,你想想看,他還能不招供?”
李靈桓笑了一笑,指向廳中已然擺好的一只大甕:“所以這便是你為李小憐準備好的甕?周侍郎你還真是一點也不憐香惜玉。”
“對待犯人怎能憐香惜玉呢?不過,既然那賤婦已經(jīng)走了,那就只能請你到這甕里來了!”
周興說罷瞪眼,手中長刀再次攜萬鈞之勢朝李靈桓的頭頂上方壓下來。
未想就在長刀即將落于她頭頂之時,李靈桓神色倏變,身形竟如鬼魅一般轉(zhuǎn)瞬間便來到了他面前,一只手便探在了他的脖頸間。
“受教了!周侍郎,那就請君入甕吧!”
她笑道,只用力將他的身體往空中一拋,同時手中紅綾再度如靈蛇一般探出,瞬間便套緊了周興的脖頸,與此同時,她的人也如離弦之箭一般攀附于房梁之上,紅綾穿過梁木,被她身體下墜的力量扯下的同時,周興的人也倏然上升,直到懸掛在了房梁之上。
周興雙腳亂彈,張大了嘴發(fā)出沉悶的啊啊聲,但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只瞪著眼一直凝視著李靈桓。
李靈桓卻是看著案幾上的卷宗,搖頭:“周侍郎的字寫的當真不好,就如周侍郎一般,像一把丑陋而凌厲的刀,不如由我最后來替周侍郎寫完這一份未完的告罪書,讓你在死前最后再散發(fā)一點點微弱的光芒,如何?”
她依舊雙眸含笑,就如同夜空里的星子一般,閃爍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言罷,李靈桓已揮筆染墨,在那份未完的告罪書上筆走龍蛇起來。
不管這份告罪書,周興是要誣陷誰,現(xiàn)在最后的落筆與手印,就只能是他周興!
寫完告罪書后,李靈桓左手一松,已然斷氣的周興便重重的落了下來,正好落進那只甕里。
李靈桓再將那份告罪書掛在了周興身上,拿起周興染血的手,在告罪書上重重一壓,最后在甕下點上一把火,攀上房梁揭瓦離去!
“周侍郎,我為你安排好的這個結局還不錯吧!”
人已離去,只留下一句話回蕩在周興的耳邊。
……
梁上余音繚繚,甕下火把正旺,前去庫房救火的幾個仆從護衛(wèi)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對勁,重新跑回大廳之中。
門轟然推開的一刻,一行人竟皆傻了眼,就見周興吐著舌頭瞪大著雙眼正躺在他自己準備好的一個甕里,胸前還掛著一張告罪書,上面寫著:吾有罪,吾教子無方,陷害忠良,荼害百姓,死不足惜!
與此同時,來俊臣帶著一封密告書也來到了周興的府邸,在打開門走進大廳之時,整個人也僵在了當場。
他不過是一名侍御史,坦白來講,周興這個正三品的秋官侍郎比他這個從六品的侍御史要大得多,所以當蕭慕宸找到他,要他以密告謀反之罪名來將周興拉下獄時,他心中是誠惶誠恐的。
要對付同樣以酷吏聞名的周興,他并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卻也想好了,怎樣以他之矛來射他之盾。
未想竟就見到了這一幕!
“殺人啦!殺人啦!”
周府中的小廝仆婦們嚇得如群鳥盡散,于街道上奔跑亂涌,很快便吸引了在修文坊中巡邏的一眾金吾衛(wèi)。
為首的正是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邱神績。
邱神績頓感不妙,立即率著一眾金吾衛(wèi)趕到了周興的府邸。
看到周興蹲于甕中雙眼瞪著圍觀著的眾人,甕下烈火還在熊熊燃燒,邱神績也震驚當場,一時間呆若木雞。
好半晌,才回神喝道:“還不將火熄滅了,將周侍郎從甕中救出來!”
為首的幾個金吾衛(wèi)目瞪口呆:大人,您開什么玩笑,都這個樣子了,還能救嗎?
“留下幾個人救周侍郎,其余人等,隨我一同去追尋兇手,他應該還沒有逃遠!”
“喏!”
夜間本已不見行人,但因周府中陡然燃起熊熊大火,又兼有“殺人啦”的大喊聲傳出,一時間,街道上人影奔亂,嘈雜聲連連。
“搜!即刻凈街!”
邱神績立即下令命所有金吾衛(wèi)搜索街道巷間,鑼聲響起,無數(shù)手持長槍的金吾衛(wèi)精銳在街道上來回奔跑,封鎖坊門,試圖抓住每一個夜間行走的可疑之人。
此時此刻,一身夜行衣的李靈桓還在巷間疾奔,陡地看到同樣在夜間躲避金吾衛(wèi)搜尋的李小憐,便悄然來到了她身后:“跟我走!”
“你現(xiàn)在必須離開這里,就當周興的府邸你從未去過?!?p> 李靈桓正要拉著她離開,卻見她含著眼淚望著自己,十分感激又凄涼的問:“你為什么要幫我?”
為什么?
她重返這世間,當然不只是為了再看一遍這個酷吏橫行、民不卿生的世道,她是來改變這個世道。
改寫那些不當死之人的結局!
同樣也改寫那些該死之人的結局!
而李小憐便是她必須要改寫結局的第二人!
前世的李小憐在刺殺周興失敗后,竟然受其甕刑烹煮而死,而周興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將他發(fā)明出來的這一酷刑視為他法典革新上的一大成就,對朝中大臣施以恐嚇,從此朝中大半文臣武將都懼其淫威而黨附于武氏外戚武承嗣以及武三思。
作為她母親武曌鞏固皇權的得力助手,武承嗣與武三思在政治上最大的功勞便是鏟除異己,為武曌的皇權統(tǒng)治劈開了一條血路,殺了無數(shù)不附武氏心向李唐的忠臣良將。
李靈桓并不反對自己的母親武氏稱帝,但她不能接受的是武曌縱容這些酷吏們殘害她的至親及百姓。
還有無數(shù)在這盛世大唐華麗外表下所掙扎求生的卑微生命,那些如同她一樣被當作螻蟻甚至是用完的垃圾一般所棄掉的生命。
念及此,李靈桓看向了這個身世凄苦,同為李唐宗室之后的可憐女子,斬釘截鐵道:“人是我殺,與你無關,你當走!我會將這些金吾衛(wèi)引開!”
“還有,好好活下去,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
說完,在李小憐還未及回答之時,李靈桓已然從小巷中縱身躍出,就這般堂而皇之的出現(xiàn)在了邱神績面前。
“邱大將軍,你是在找我嗎?”她誚笑問。
邱神績,又一手染了無數(shù)無辜生命的酷吏,而他最不該的就是逼死了她的二兄李賢。
“是你殺了周侍郎?”
“是??!想拿我歸案嗎?”李靈桓道,“那就來抓我呀!”
“大膽!哪來的刺客?竟敢挑釁金吾衛(wèi)?給我拿下!”
數(shù)名金吾衛(wèi)策馬持槍涌上,未想,李靈桓抓了其中一名金吾衛(wèi)的長槍,不過是借力順勢一躍,便躍到了馬背上,同時一腳將那名金吾衛(wèi)踢倒了下去。
她長槍一掃,又有數(shù)名金吾衛(wèi)從馬背上摔落,而她所騎的駿馬已然疾奔至街道盡處,又轉(zhuǎn)瞬不現(xiàn)。
“別讓他跑了!繼續(xù)追!”
……
身后追兵襲近,李靈桓繞過了幾個巷道,就快要趕到與阿姝約定的地方之時,竟見前方一道人影駐立。
“武陵越!竟然又是她!”
武陵越亦是劍術上的高手,身后還有金吾衛(wèi)追兵,李靈桓不想與之久斗相纏,便干脆先下手為強,長槍刺向了武陵越,就在武陵越隔擋的瞬間,她再次打馬朝著右邊方向狂奔,又在轉(zhuǎn)進另一條巷道時,從馬背上躍下,跳上了一旁的屋檐。
“是誰!”
武陵越已經(jīng)追了上來,李靈桓干脆從屋檐上落下,打算尋一隱蔽的地方換下這身夜行衣,未想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令得她條件反射般的轉(zhuǎn)身,伸手掐在了對方的脖子上。
轉(zhuǎn)身抬眸的一剎那,才發(fā)現(xiàn)眼前之人竟然又是一頭白發(fā)的蕭慕宸。
奇怪的是,對于此人,她前世的記憶里竟然毫無印象!
一個做到了御史中丞之職的少年才俊,而且還是女帝曾經(jīng)的北門學士,她不可能沒有印象。
前世她可是能熟記朝中所有文武百官以及李唐宗室之王身份與平生經(jīng)歷之人,這也是幾位兄長將她培養(yǎng)成為一名高級暗衛(wèi)的原因。
“你怎知我在此?你在跟蹤我?”李靈桓問。
蕭慕宸沒有回答她這句話,眼中卻是盛滿擔憂,看到她衣衫上沾有血漬,不免問道:“你受傷了?傷的重不重?”
李靈桓神情微愕,還未來得及回答,門外便傳來亂轟轟的腳步聲,有一女子聲音喝道:“進去搜!我剛看見,他就逃到了這小巷之中,每戶每院的搜!”
聞聲,李靈桓望向蕭慕宸,突地唇角一彎,伸手撫到了他的臉上,笑道:“蕭中丞生得格外秀色可餐嘛!你這么關心我,是看上本公主了嗎?”
“不如,我們現(xiàn)在便入洞房,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