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誰的布局
紫藤院中火把悄然亮起的一刻,不僅吸引了蘇家大宅中仆婢們的目光,也吸引了另一雙眼睛。
蘇三夫人在紫藤院外瞧了片刻,透過門窗,突地感受到一道凌厲的目光好似穿透了墻面而襲來,嚇得猛打了一個激靈,便趕緊朝著自己的東跨院里奔去。
回到自己院中后,蘇三夫人都還在渾身發(fā)抖,這讓享受慣了的蘇三郎主蘇宇有些不耐煩。
“你這是怎么了?最近兩天怎么就跟做賊了似的,誠惶誠恐,心虛的狠?!?p> 蘇三夫人便不悅:“你還說,你成日里花天酒地,是不知道你二兄的那個女兒回到蘇家了,是吧?”
“這孩子,我感覺比八年前更加詭異了,你說她與那小婢無衣無食,就這么丟在莊子上八年,不但沒有死,而且還學(xué)了一身特別詭異的本事,真是太駭人了,我適才去她院子里偷看了一下,她就像是知道我偷看似的,那目光朝我這個方向射過來,像利箭穿透我心,太嚇人了?!?p> 蘇三郎主不屑的一笑:“她學(xué)了什么駭人的本事?依我看,你這就是做了虧心事,自個嚇自己。”
“你是沒有瞧見,她今日一早,將盧少卿去過什么地方,吃過什么喝過什么,猜得分毫不差,她說,就僅憑氣味來判定,而且她還能畫出盧少卿少時的模樣,不僅如此,她說她還能畫出白骨生前之貌,兇手罪惡之魂!”
“畫白骨生前之貌,兇手罪惡之魂?”
蘇宇禁不住大笑:“你說的這個人還是人么?莫不是從地府里爬出來的鬼差?”
“我說的都是真的!她還猜出了周九郎死的地方還有井底沉尸,這是一起案中案!”
蘇三夫人說到這里,蘇宇便有些笑不出來了,現(xiàn)在霍王宅里的井底沉尸案已然鬧得沸沸揚揚,聽說還驚動了圣人,他今日在韶華院中聽小憐娘子彈琴時,就有聽到那蕭中丞說過。
“她當(dāng)真能畫出白骨生前之貌,兇手罪惡之魂?”
“是??!你說我們……當(dāng)年若不是你向魏王告密,你二兄蘇鳴鶴又怎會遭到那些人的毒手,慕容姐姐又怎么會死?鳴鶴又怎么會傷心過度而猝亡?”
“呵……”蘇宇扯著嘴角怪異的笑了起來,“你現(xiàn)在倒怨起我來了,不是你主動來勾引我的嗎?不是你說,你自己得不到的,也不想讓別人得到嗎?”
“我什么時候說過這句話?”
蘇三夫人急得惱怒起身,大罵,“蘇宇,你不要血口噴人!”
“同床共枕這么多年,你說過的夢話,我每一句都記得,你早知我二兄與慕容氏那個女人走在了一起,并在我父親的見證下結(jié)為了夫妻,是你不甘心,非要到我蘇家來討好我母親,還說什么為了保護我蘇家不受牽連,所以委屈自己下嫁于我?!?p> “嫁給我就讓你如此委屈不堪嗎?這么多年來,你在夢里,甚至與我行夫妻之事時,心里念叨的都是我二兄,怎么,得不到的就這么讓你惦記嗎?”
“你——”蘇三夫人猛地起身,就要扇蘇宇一巴掌,卻被蘇宇抓住了手腕,扔到了床上。
“過去的事情還提它做什么,蘇宇,別說是我勾引你的,當(dāng)初也是你主動來向我父親示好,甚至道出你二兄與章懷太子有密信往來之事的?!?p> “你為了自己的榮華,不惜出賣你的兄弟,你還有什么好得意的。只可惜,你天生就不是一個做官的料,我父親給了你一個金吾衛(wèi)司法參軍之職,你也能因喝酒誤事而丟了官職,如今就只能靠著你二兄留下來……”
聽到這里,蘇宇臉上終于有些掛不住了,忍不住一巴掌摑到了蘇三夫人的臉上,打完之后,似乎又有些后悔,忙賠禮道歉道:“對不起,夫人,是我沖動了,你說,我們都是一世夫妻,一條繩上的螞蚱了,你還說這些干什么呢,不就是一個無父無母的棄女嗎?你再發(fā)揮發(fā)揮你所長,討好我的母親,順便在她耳邊吹吹風(fēng),將這丫頭趕出蘇家不就行了嗎?
不過就是將八年前所做的事情再做一遍而已,又有何難?”
“蘇宇,你竟敢打我?你可別忘了,你們蘇家能安然無恙到今日,到底是誰的功勞?就單憑你做出來的這些事,就足夠你們蘇家滿門族滅了!你還敢跟我叫囂!你就不怕我將此事告知我父親么?”
“可別!夫人,剛才真的是我錯了,我錯了,你要是有氣,你打我,打我!我樂意!”
說著,蘇宇握著三夫人的手,狠狠的摑到了自己的臉上。
蘇三夫人似乎這才消了氣,暗忖道:不行,這事,我得問問我父親的意見,我得問清楚,那個慕容氏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魏王一定要她死?
慕容桓這個丫頭到底能不能留?
………
慕容桓再次從夢中驚醒了過來,這一次的夢很長,卻無比的清晰,她甚至都能看清周興蹲在甕里,瞪著不甘的雙眼,向她求饒!
之后便是一些凌亂的畫面:追兵、冷艷的女子、數(shù)名吟詩作賦的少年郎,還有……蕭慕宸。
她竟會在夢中見到年少時期的蕭慕宸,十一二歲的少年郎跪坐在臨刑臺上,血染白衣,以雙手奏出了足以令百官垂淚、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曲。
“人殺鬼殺,有何殊也?何以學(xué)那般小人行徑去行告密之事?今日就算是我蕭家滿門族滅,我亦不可為!”
……
慕容桓驀地睜眼,坐起身。
阿姝見她驚魂未定的樣子,忙奔到了榻前,安撫道:“阿桓,你醒了?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慕容桓還有些回不過神,暗道:我為何會夢見蕭慕宸?按理說我并不了解他的過去,不會知道他年少時的經(jīng)歷,可夢境中的一切看上去卻那么逼真?
沉默了片刻之后,驀地想起周興之事,便問:
“周興是不是死了?”
阿姝點頭:“聽說,是的!昨晚,我們遇到了一伙黑衣人的追殺,她讓我躲進了行云館,然后人就不見了,再后來行云館里就來了一干人,說是金吾衛(wèi)與內(nèi)衛(wèi)府查兇,兇手在殺了周興之后逃進了行云館。”
說到這里,阿姝將一卷絹帛遞到了慕容桓手中,“還有這個,是她讓我交給你的,她說,局已布好了,接下來就得靠阿桓你了!”
慕容桓將絹帛打了開,就見上面寫著的正是《霍小憐傳》。
霍小憐,霍王之孫女,為復(fù)血仇,甘愿委身于仇人,備受凌辱,直至最后刺殺仇人,為霍王翻案!
……
“阿桓,她寫這個是什么意思???”
“她為霍小憐改寫了結(jié)局……”
慕容桓沉吟道,又閉了閉眼,仔細(xì)回想起那一晚的夢。
周九郎死在了霍王宅,但是引周九郎與侯、郭兩位郎君去霍王宅的是一個白衣女子。
不!那或許并不是一名女子,而是由致幻之香凝結(jié)而出的幻象。
那么又是誰用這致幻之香引周九郎致霍王宅?
慕容桓再次睜眼,看向了自己擺放在案幾上的木偶人。
致幻之香,除了師傅外,便唯有她自己可制此香!
所以這個局其實從一開始就是她所布下的?
李靈桓,你到底要干什么?
慕容桓再將絹帛打開,一目十行瀏覽至最后,竟見最后的落筆處分明寫著:
下一個,邱神績、武承嗣!
“阿桓,怎么了?”
看到她眼中露出的震驚,阿姝有些擔(dān)憂的問。
“無事,我們出去一趟吧!”
“?。拷裉煊殖鋈グ。俊?p> 昨天出去一趟,那可是波譎云詭,險象環(huán)生的一天,阿姝覺得再也受不住這等驚嚇了。
“阿桓,我們還沒吃早飯呢,等我給你做好了早飯,吃完后再出去好嗎?”
慕容桓含笑道了聲好。
阿姝便歡喜的跑去廚房拿吃食,卻被廚房里的管事老嫗喝斥棒打驅(qū)趕了回來。
“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廚房不給吃食,不過,我們還有錢的,上次王家五娘給的診金還有很多呢!我們?nèi)ネ饷娌少I一些吃食回來!”阿姝含笑說道。
慕容桓點頭:“好!不過,以后不論誰欺負(fù)你,你都要給我還回去,阿姝,我們來蘇家不是來受欺負(fù)的!”
阿姝用力的點頭,破涕而笑,其實她自己并不覺得委屈,只是替阿桓委屈。
說是回到蘇家,可是蘇家人除了家主蘇慶,并無一人當(dāng)她是蘇家人。
明明是自己的家,卻好似過得寄人籬下。
“阿桓,你會不會覺得心里難過啊?”
“我為什么要難過?”慕容桓反問了一句,點了一下小丫頭的額頭,“好了,別胡思亂想了,日子是自己過的,我過的如何,只有我自己心里知道,與他人全無關(guān),我也不會因為他人對我不好而難過,因為不值得,也不會強求?!?p> “我們要對自己好,便已足夠!”
“嗯!阿桓說得對!”阿姝再次點頭。
“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買肉包子吃?!?p> 兩人正要踏出紫藤院,就見蘇老夫人帶著一眾人朝她們的院子疾行了過來。
蘇老夫人拄著拐杖,一到院門前,就大聲厲喝,并著勢將手中拐杖朝阿姝扔了過去,口中怒斥:
“你昨晚到底去哪兒了?是不是又惹什么禍?zhǔn)铝??為何又將大理寺的人引了過來?”
言罷,竟是對阿姝厲斥道:“都是這賤婢帶壞了你!”
慕容桓接住了拐杖,眸光嗔亮的看著蘇老夫人:“祖母,是不是不管我做了什么,沒做什么,都是錯?”
“你因我父親之死,覺得是我生而有罪?是么?”
“那么我父親到底是因何而死?祖母,你難道沒有一丁點的責(zé)任么?還是因為祖母你自己內(nèi)心愧疚排解不開,所以將所有的罪責(zé)都?xì)w咎于我?”
蘇老夫人被問得怔愣,這時,慕容桓又道了一句:“如果你實在不喜我,我可以離開蘇家,不過,我要我父親給我留下來的家產(chǎn)!”
蘇鳴鶴曾與慕容氏一起在外行醫(yī),通過自己積累的聲望,做過一些藥材方面的生意,因得民心,手下有一批忠心不二的管事下屬,將其蘇家藥鋪商號越做越大,直到后來居然成了日進斗金的所在。
蘇鳴鶴死的時候,的確是說過要將蘇家藥鋪商號留給自己的女兒,可這個女兒才七歲,能管什么事?
于是蘇老夫人便自作主張,干脆讓自己的大兒子與三兒子來管,但大兒子蘇慶是個老實人,只會安份守己的做官拿一點微薄的俸祿,不懂什么生意,于是,這藥鋪商號便交到三房手中,由大房的秦氏從旁協(xié)理。
“你胡說些什么呢?你父親是個讀書人,能有什么家產(chǎn)?而且就算有,你一個小女郎能管得了什么?”
慕容桓握緊了拳,眸光陡凜,對于這個對她沒有半分感情的祖母,也實在是沒什么好說的。
“祖母,今日我只將話說一次,我阿耶阿娘留給我的東西,你若不給,他日我自來取,今日我踏出這門,以后便自成門戶,與你蘇家這一支再無干系!”
“還有,我的婢女,誰也別想碰她分毫!”
說罷,慕容桓扔掉了奪來的拐杖,拉了阿姝的手,便快步向蘇家大宅門外行去。
蘇老夫人震驚當(dāng)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老夫人,這丫頭的脾氣!”
“這孽障,竟為了一個丫頭如此威脅我,當(dāng)真是毫無孝道可言!”
這時,蘇慶匆匆趕了過來,看到大步邁向蘇宅外慍氣未消的慕容桓,便意識到了不妙,忙攔住她道:“怎么了?阿桓,是你祖母跟你說什么了嗎?你祖母她人就是這樣,脾氣不好,你別將她的話往心里去?!?p> “沒什么!”慕容桓并不想在這話題上繼續(xù)下去,轉(zhuǎn)而問,“大伯父,是大理寺的人又來了么?所謂何事?”
蘇慶的臉色陡變,神情中不知是喜多還是憂多,頓了一刻,才點頭道:“是,聽說昨晚周興被殺了,盧少卿應(yīng)該是尋你去作畫。
阿桓,昨晚你到底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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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語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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