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灰霧
學(xué)校最后的決定是開除。
一個血脈F級的廢物，沒有任何利用價值，還每天惹是生非，這簡直就是個絕佳的機會。
由馬修在全班面前宣布完決定，盛絮安靜了很久。
“有什么辦法可以不被開除嗎。”
“沒有?！瘪R修工工整整地將開除決定書合上，“除非你取得當(dāng)事人，也就是你弟弟盛源的諒解，不再追究你的行為?！?p> “當(dāng)然，這是不可能的，學(xué)校前期已經(jīng)征求了盛源同學(xué)的意見?！?p> 盛源咧出個大大的笑容，用力朝她揮手。
“再見了姐姐，身無分文不要緊，家是你永遠的港灣，等學(xué)校放假，我去王二麻子家看你?！?p> 盛絮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最后定在盛源面前。
她走上前。
“你要怎樣才會放過我?！?p> 他起身，視線幾乎與她平齊。
“姐姐，我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從一開始，你就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p> 盛絮輕輕勾起唇角。
“盛源，你甘心嗎？”
“被我拿魂力震暈，在全班面前出丑。”
“你不想報復(fù)嗎?！?p> 她慢條斯理地從懷中拿出已經(jīng)沾染上體溫的薔薇紋章，輕輕擦拭表面，垂著眼眸，用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娓娓道來，仿佛在講一個無害的睡前搖籃故事。
“考慮看看，現(xiàn)在的我就是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任何隨你心意、讓你解氣的要求，看我匍匐在你腳下，這不是你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嗎?！?p> “如果開除，過了這村可沒有這店了?！?p> “當(dāng)然，就算不被開除，我也沒什么翻起浪花的能力了，你沒聽說嗎，三個月血液晶化，你覺得，這樣的我，還有實力與你較勁嗎?！?p> 盛源瞇起眼睛。
“你在圖謀什么？”
盛絮輕笑一聲，青蔥細的手指尖撥了撥手腕上的花骨朵。
“愛信不信?！?p> 盛源低著頭，還在猶豫。
盛絮已經(jīng)走向講臺，準備將紋章遞交給馬修。
眼看薔薇紋章距馬修只有一指之距——
“慢著！”
盛源突然大聲道：“我同意了，不再追究?！?p> “但前提是——”
“我要你在當(dāng)著全校的面做檢討，跪下來當(dāng)眾給我磕三個響頭，我要你清潔廁所，打掃畜棚，給食堂剝獸皮，去垃圾場清運，整理檔案館最臟最破的陳年資料，干最臟最累的活，還要在每天晨間跑操時在學(xué)生最密集的訓(xùn)練場前當(dāng)街掃落葉！”
–
按戚睿的話，這是腦子被門板夾了。
“你圖什么？”他問了和盛源一樣的問題。
彼時，盛絮正托著腮看窗外梔子松枝椏上新吐出的綠芽。
“大概還是不死心吧?！彼男θ萦行┑半x開術(shù)法高中，我就再沒機會學(xué)到法術(shù)，人生只能止步于此?，F(xiàn)在雖然沒什么資質(zhì)，但至少人還在，時間長了，總有機會能多看，多聽，多學(xué)，不管怎樣，還是有希望。”
戚睿皺眉。
他不是一個悲觀的人，也不是一個情緒易感的性格，但有那么一刻，心尖微微發(fā)酸。
一聲嘆息。
在全校大會上，盛絮大聲朗讀著檢討，反省自己的過失，為自己的嫉妒做了深刻檢討，向弟弟盛源致以深切歉意，并保證永不再犯。
然后，她放下檢討書，在高高的講臺上，面對近千名學(xué)生，撲通一聲跪下。
咚，咚，咚。
腦門磕得生疼，但她感覺不到，心麻木了，連帶身體也不那么靈敏了。
小白默默縮在角落，兩爪抱在身前，豆大的淚珠撲嗒撲嗒往下落。
它沒保護好主人……
盛絮起身，垂眸下了講臺。
她還有很多沒有完成。
廁所，畜棚，檔案館，垃圾場……
從今天起，盛絮的靈魂，死了。
–
醫(yī)務(wù)室。
戚睿盯著一盆盆栽出神。
他伸出手折斷一截木枝，斷口處絲絲縷縷溢出一絲灰霧，很快，消失不見。
“你應(yīng)該也發(fā)現(xiàn)他的異常了?！?p> 戚睿頭也不抬：“我沒想到，英雄墓園居然會有噬魂花，更想不到，暗魂鈴蘭居然會找上她寄生?！?p> “更像了?！?p> 來人從陰影中走出，銀白色的學(xué)師服松松垮垮地掛在肩頭。
游行。
他輕撫淺灰色樹枝：“是木系課上她培育的那株植物？”
“嗯?！?p> “灰霧，吞噬，還有……魔族三大象征之一，暗魂鈴蘭?！?p> 游行壓低聲音，“但我覺得她不是?！?p> “正因如此，我才要找你確認，畢竟，你是她的主治醫(yī)師。”
“現(xiàn)在是不是已經(jīng)不重要了?！逼蓊Ｂ曇糁泻币妿Я伺?，“她那個蠢貨弟弟，一而再再而三挑釁作死，盛絮已經(jīng)失控一次了，如果再因他而在暗血刺激下暴走……”
他抬頭看向游行。
“魔族的魂力爆發(fā)，他們特殊的運魂方式……你知道的，沒人能攔得住?！?p> –
盛絮平靜地在臭氣熏天的廁所里用水清潔地板上的臟污，再熟練地使用旋風(fēng)烘干。
今天早上已經(jīng)掃過雪了。
接下來按照距離，該去檔案館了。
整理完陳年的舊資料，還得去給食堂后廚剝皮，去畜棚給圈養(yǎng)的靈獸喂飼料呢。
盛絮抱著掃帚抹布進了檔案館。
檔案館一共五層，文書資料按年份存放，樓層越高歷史越久，第一層都是近幾年封皮嶄新的書冊。
她從一樓開始掃起，撣凈灰塵，擦拭書架。
術(shù)法高中已有上百年歷史，各類資料橫七豎八地塞在各處，盛絮不敢亂放，一本本擦，擦完立刻物歸原處，生怕順序弄亂。
打掃了一下午外加整整一晚，總算到了最高層。
“那上面可都是術(shù)法高中建校最初的原始資料，絲毫不能馬虎！”
檔案管理員大聲嚷嚷著：“我可告訴你，那些書冊至少也得幾十上百年了，那紙頁脆得比早點攤的煎餅還薄，你給我仔細著點，損壞了一點你十條命都不夠賠！”
“尤其五層墻上那本秘籍，那可是第一任老校長留下來的鎮(zhèn)館之寶，上面都有特殊的陣法禁制，敢動一下仔細你的皮！”
說著急匆匆看了眼懷表：“九時了，我得下班了，你趕緊干，我明天早上過來檢查！鑰匙放好，臨走前把大門鎖上！”
說完腳底抹油，跑得比兔子還快。
偌大一個空曠的檔案館，就剩盛絮一人。
她困倦地揉揉眼睛，從兩個書架之間穿行，準備從墻角第一個書架開始擦起。
一個沒注意，碰到身旁書架凸出來的書冊，紙角鋒利，手上頓時多出個口子。
“嘶……”
盛絮連忙將傷口湊到唇邊吮吸，低頭矮身查看書冊。
受傷事小，可別把學(xué)校珍貴的原始資料染上血跡啊。
還好，沒沾上。
路過巨幅玻璃窗時，盛絮仰頭看了眼天。
好圓的月亮。
是滿月啊……
檔案館五層墻壁正中央，鑲嵌著一本古樸的冊子。
薄薄一本，頁數(shù)不多，紙張已泛黃，勾出歷史的韻味。
書冊正面，《煉血手札》四個字，簡約大氣。
“嗯？”
盛絮眨了眨眼。
這個上面……
那冊子嵌得太高，她踩上凳子，往前抻著身子，稍微湊近一些。
那本冊子右下角，有一朵精巧的，六棱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