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只是樹林,有枯枝有落葉卻沒有蛇蟲鳥獸,透著一股子假,天像是被人畫上去的,沒有一絲光彩,周圍的空氣凝固了一般,悶悶沉沉的。
那小孩的名字叫三吳,他一邊掉著金豆子,一邊緊緊捏著她的衣角,問:“為什么要傷它?”
“那可是頭兒的妖靈!”
“才收的妖靈!”
“所以,你,憑什么,打傷它?”
他問的自然是那只由他帶來,然后半路發(fā)瘋的貓妖。
林依十分無語,那貓妖都追著他們跑了半路了,這小孩才來問為什么。
一路上,她可算是見識過三吳這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功夫,原本并不想多言,實在是嫌煩,便解釋了一句:“它想殺了我們。”
這話可不是唬小孩,那妖靈確實起了殺心,就在化為人形的時候,像是被什么東西刺激到了,那一刻殺氣四溢,一路上都在找機(jī)會動手,好在它能力不強(qiáng),又有本體束縛,破綻如此明顯,讓半癱的林依逮住了先機(jī),一擊得中。
拜老爺子所賜,這么些年打打鬧鬧下來,這點她絕不會出錯。
但是......
那貓妖為什么會忽然發(fā)狂?這到底是什么地方?為什么傷了那貓妖的本體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要怎么出去?這一串的問題縈繞在心頭,原本就冰的臉此時更冰了。
三吳看看那冰山一樣的人,約莫是知道她最多只會解釋這么一句了,便沒有再問,無聲無息的跟在身后,低著頭,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
他們沒走多久,就遇到了被卷進(jìn)來的路人,其中有幾個人慌慌張張,似乎很怕這種東西。
前面的山洞里遠(yuǎn)遠(yuǎn)傳來窸窸窣窣的人聲,不過沒有人敢靠近,眾人中有一個穿得像孔雀開屏一樣的少年,看起來非富即貴,膽子倒是大,但還想往前走的時候被人拉住了。
“不要再走了?!蹦侨丝戳艘谎凵蕉吹姆较颍骸叭绻桥怂?,我們都得死。”
少年撇了撇嘴,顯得不以為然,不過還是乖乖找了個地方坐下,用枯枝生了火。
火光一亮,三吳和林依才看清了這些被卷進(jìn)來的倒霉鬼們——三個少年,其中一個是富家公子,清秀文靜,就是剛才生火的那位;還有一個長得人高馬大,古銅色的臂膀,拿著一把長槍,一副木訥老實的表情;最后一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倒不是說他長得丑,用林依的話來形容就是正處于叛逆期的中二少年。除此以外,還有一位弱柳扶風(fēng)仿佛馬上就要暈過去的姑娘,流氓打扮但是怕得不行的兄弟兩人。
“這是哪?我們好好在路上走著為什么會忽然來到這個鬼地方?你們怎么這副表情?”叛逆期中二少年問。
這個問題倒是剛好幫林依想的問出來了。
流氓哥哥就地坐下,鐵青著臉色答:“這是‘境’。”
自從進(jìn)來后就一直咳個不停的病弱姑娘此時淡淡的補(bǔ)充:“這是貓妖以畢生之力結(jié)成的‘境’,‘境’里承載著它舍不得,放不下的執(zhí)念,有癡有怨,似愛似恨,困在其中的活人往往走不出去,喪命于此,成為境的養(yǎng)分?!?p> 她的聲音很輕,聽得眾人背脊發(fā)涼。
林依暗自思索,忽然理解了三分,就像是那種無限流小說里寫的副本一樣,這就是屬于他們的一個小小副本,通關(guān)了就可以出去。
說完,她轉(zhuǎn)過頭去不可置信地問林依:“你不知道這些?”
林依也皺著眉看著她,她應(yīng)該知道么?還有,她們很熟么?
“……”
就在這幾句話的時間里,林依離那山洞又近了幾步,流氓兄弟原本想阻止的,但是這人自帶氣壓,反正常人不敢靠近。
她走近一些,停下腳步。
發(fā)現(xiàn)那是一家六口,夫妻二人和四個孩子,他們的瞳孔都是藍(lán)色的,耳邊,鬢角和指尖是動物的皮毛,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妖力薄弱,化形失敗的貓妖。
四個孩子面色枯黃,擠在母親的身旁,抖個不停,忽而是原身,忽而又是人形,肉眼可見的在縮小,母親不停地擠出血來喂給他們,然而無濟(jì)于事,這并不能阻止他們的消散。
那站在洞門口的男子林依見過,是方才伏過她的“人”。
他轉(zhuǎn)過去看看越來越虛弱的妻子兒女,焦急地舔了舔發(fā)干的嘴唇,沖進(jìn)去想對妻子說些什么,剛張口,話卻卡在嗓子眼里,他撓了撓毛發(fā),又沖到洞口,手掌重重的拍在石壁上,妻子無奈的望著四個孩子,未語淚先流,篝火搖曳,男人就在洞里來回踱步,欲言又止。
洞里洞外仿若兩個世界,林依他們所站的林子里發(fā)生了一些變化,更黑了些,更悶了些,三吳難受極了,提著領(lǐng)子說:“怎么喘不上氣來了,感覺胸口被人堵了,這......這也沒人綁著我??!”周圍的皮膚黏黏膩膩的,難受極了。
顯然,林依沒比他好過多少。
只是她內(nèi)斂得多,半垂著眸,沒有說話,任由汗液從鬢間滴落,靜靜坐著,雖然剛來到這個世界的她一臉懵,但是她很清楚現(xiàn)在要干什么,不論是適應(yīng)穿越后的身份在這里混下去也好,還是找到突破口回到現(xiàn)世也罷,都要先從這個“境”里面出去。
除了林依,大家都不敢靠近那個山洞,三三兩兩的坐在火堆旁,沉思的沉思,發(fā)呆的發(fā)呆,沒有一個人說半句話。
三吳縮在林依旁邊,看起來也是被嚇得不輕。
他們實在是受不了這種詭異的安靜了,就沒話找話說,各自介紹了自己。
貴公子叫白赴,拿槍的少年是楊時,另外那個是中二少年楚義封,而那病弱姑娘則靠在樹旁,她自從進(jìn)來就表現(xiàn)得太過淡定,這種淡定中還帶著點看透一切的詭異,讓人不太舒服。
她直接忽略了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靠在樹上介紹到:“我叫楊寞,字婼婼,叫我婼婼就行?!睕]有人敢回答她,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林依身上,最終只是淡淡笑笑,不做理會。
幾人介紹完了之后又沒有話題可講,聲音一停,林子里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他忽然聽見身旁的人對著流氓兄弟冷聲問:“有繩子么?”
要繩子干什么?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下,那兩個流氓兄弟還真翻出根麻繩來,林依接在手里試了試韌勁,覺得還不錯。
然后就起身徑直走向那個山洞,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三吳敏銳的發(fā)現(xiàn),她走路不瘸了。
洞口似乎有一層結(jié)界一樣的東西,見她走近那貓妖也沒有任何察覺,自顧自的轉(zhuǎn)了幾圈后,實在壓不住脾氣,大聲說:“得出去找點食物,這樣下去我們會困死在這里的!”
妻子從身后緊緊抱住他,頭埋在寬大的肩背上,聲音很悶:“不行......他就在外面守著,出去你......你......”后面的話語被哭聲掩蓋,再未聽清。
約莫是耐心用完了,男人吼道:“妖靈就妖靈,區(qū)區(qū)一個凡人,怕他作甚?”
修成形的妖一旦被人類控制住本體,達(dá)成契約,就成為那個人的妖靈,一輩子供那人使用,不得自由。
其實只要解了貓妖心結(jié)就能破境,這個境其實不難,心結(jié)輕輕松松就能看出來,唯一的難點就在如何開解,好巧不巧,林依自己不是個能言善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