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霍瓊咳了一帕子的血，旁邊的丫鬟芷兒看得暗自驚心。
她沙啞著嗓子問：“入冬了，擢試也快了吧？”
芷兒低著頭說：“來，來年三月?！?p> 霍瓊“嗯”了一聲，百無聊賴的絞著衣帶，似乎是在出著神，良久，她才輕聲問：“哥哥呢？哥哥去哪了？”
芷兒慌慌忙忙的跪下，帶著哭音說：“奴婢，奴婢不知……”她生怕自家小姐又像上回那樣沖去閣樓找罪受。
霍瓊嘆了一口氣，趴在窗邊對著這燈火輝煌的不極城發(fā)呆。
她怕是等不到來年三月了，一切都提前了，因為秦袒的事情提前了，她現(xiàn)在只想抓緊時間見一見她想見的人。所以大半夜了，她忽然說：“芷兒，你幫我傳信給一個人?！?p> 林依沒有讓霍瓊等太久，入夜后李母睡著了她就從院子翻了出來徑直去往踏雪別院。
霍瓊整個人都縮在狐裘里，前面是燒得正旺的炭火，她懶洋洋的靠在棋桌旁，林依進(jìn)來的時候被熱氣撲了一臉，聽見她說：“就知道你會來的?！?p> 林依垂下目光，冷冰冰的吐出兩個字：“說吧?！?p> 面前的這個人想了想：“似乎也沒有什么好說的?！彼龑ι狭忠滥菤⑷说哪抗?，一邊慢條斯理的整理著衣袖一邊輕笑著說：“你就來陪陪我，不好么？”
屋子里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中，也不知道原主和這位有過什么愛恨情仇，反正每次對上霍瓊，林依都會沒由來的難過。
“算了，我也不逗你了?！被舡偞怪抗庵逼鹕?，顯得有些懨懨的，話語卻是極認(rèn)真：“暗格堵箭和菊花宴遇刺兩件事大理寺已經(jīng)連在一起調(diào)查了，估計不久便會有個交代，秦家的罪不出意外的話是能定下來了，但，它畢竟是個大家族，還有另外那五大世家包庇著，我不確定就這兩個罪名是否真的能扳倒它，你要有個準(zhǔn)備。”
林依點點頭，沒說什么。
霍瓊喝了一口茶，想了想，還是沒有忍?。骸傲笫兰野 彼湫σ宦暎骸跋雽Ω端麄兛刹缓唵??！?p> 林依老感覺今夜的霍瓊不太對勁。
她聽著她開口說了另外一件事：“還記得關(guān)押你的荷花獄嗎？”霍瓊說這些的時候顯得漫不經(jīng)心：“其實它是一個可以自主變幻的境，是當(dāng)年元一大師為了報恩送給老家主的，只有認(rèn)定的霍家人才可以隨意變幻其中的模樣大小，哥哥叛出霍家之前，荷花獄已經(jīng)認(rèn)他為主了，便一道帶了出來?！?p> 林依靜靜聽著，等著她的下文。
“霍家要在臘八的時候按例舉辦一個祝豐宴，祝豐宴沒什么特別的，難就難在霍家這次是想要宴請?zhí)煜聦W(xué)士，這人一多，宴會的地點就成了問題，霍家主想來想去，定在了荷花獄?！?p> “那畢竟是在境中，變數(shù)太多，哥哥并不愿意這樣做，奈何今早圣旨下來，此事已經(jīng)板上釘釘。”
霍瓊盯著林依，似乎在等著她消化這些事情。
林依冷冰冰地問：“所以呢？”
霍瓊看著她沒有說話，嘆了一口氣。
火盆里忽然“啪”的一聲，下面的炭被燒斷了裂成兩半，炸開了幾朵小小的火花，她一個回神：“因為這是天下盛會——”
“所以幾乎所有學(xué)子都會去，甚至……今年還包括青城山的那群人?！彼D了頓：“你知道的，冥翼身份特殊，到時候定是不方便來的，而在境里失蹤，和死了沒什么區(qū)別。”
林依垂下目光，沉默不語。
似乎是知道她不會如此輕易的相信自己，霍瓊解釋了一句：“草根書院古老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希望他們出事?！?p> 她看著林依，輕聲說：“算是我求你了，好么？”
這是她第二次求她。
堂上的水已經(jīng)燒漲了，咕嚕嚕直冒著泡，氳出了一圈白霧，丫鬟芷兒沏好了茶端上來，溫度剛好合適，林依淺淺喝了一口，沒有任何表示。
霍瓊看著她，眼睛里漸漸有些疑惑不解。
半響，她聽見這個人僵硬的回答：“知道了。”
霍瓊聽了后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氣。
她還想對她說些什么，最終只是一笑了之，視線落在林依的背影上，就這么看著她走，只是在某個不經(jīng)意間，有些遺憾的嘆了一口氣。
鐘成楚義封等人看著今天早晨送到桌子上的請?zhí)行┏泽@，“這……莫不是送錯了吧，這種事怎么會輪得到我們？”
少年修長的手指夾著這張?zhí)?，仔?xì)看了看，皺著眉說：“沒有送錯，帖子上確實寫著草根書院幾個字。”
草堂內(nèi)頓時炸開了鍋，三三兩兩的討論著，紛紛發(fā)表著自己的看法。
李朦在旁邊看著這個高挑的身影，除了冥翼以外，他便是他們最為信賴的人了，甚至他比冥翼更加親切一些，雖然不知道這個突如其來的帖子意味著什么，但是看著他的神色……李朦不確定的問：“子顏，我們……要去么？”
那位叫子顏的一副思索的表情沒有答話，倒是楚義封激動地說：“去啊，肯定要去啊，以前每年祝豐宴都不把青城山當(dāng)回事，今年好不容易有機(jī)會，怎么能不去？”他拉開一個自認(rèn)為酷得不得了的動作：“且看我大殺四方！”
鐘成正啃著鄭伯生帶來的雞爪，抓著骨頭做了一個舉手的動作，含含糊糊的說：“嗯嗯，我也要去。”
其他人也互相應(yīng)和著，七嘴八舌的，一時間倒是熱鬧得很。
在這片喧鬧中，唯一安靜的只有窗臺一角，冷風(fēng)從這里灌進(jìn)來，加之學(xué)子們本就家境貧寒，沒什么錢買太厚的衣服，自然也就沒有人愿意坐在這風(fēng)口，當(dāng)然，除了冥翼這個不怕冷的。
他斜坐在窗臺邊，渾身上下沒有骨頭似的，目光落在今早突然出現(xiàn)的帖子上，那抹睥睨天下的笑還掛在嘴角，眼底卻隱隱有些戾氣。
吳質(zhì)，也就是李朦旁邊那個看起來比較穩(wěn)重的高挑少年，表字子顏，草堂內(nèi)都叫他子顏兄，他其實很瘦，但就是給人一種安全感，此時也猜到了什么，望向冥翼這邊。
冥翼抬眸時，那股戾氣已經(jīng)散去，眼里只剩下些戲謔的笑意。
他和吳質(zhì)對上視線，懶懶的站起來，喝了一口酒，扔下一句話后，就徑自出了草堂，看樣子接下來古老頭的課是不打算上了。
“不必問我，你們自己看著辦！”
這作風(fēng)，這氣派，活生生把他們當(dāng)成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但吳質(zhì)作為為數(shù)不多清楚一些內(nèi)情的人，知道匆匆離開的這個人此時心里并不好受。
這是天下讀書人的盛會，何況他們本是一群身份低微的寒門子弟，今年還是霍家格外開恩新加進(jìn)去的，不去……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無端的引人猜疑，到時候流言蜚語壓都壓不住；去了……便是不為人知的險境。這怎么做都是死路一條。
吳質(zhì)看著這些不知危險，天真快樂的少年們，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