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狠了,吃什么都是好吃的。
一碗面很快被連湯帶面地吃完,陳港生意猶未盡地舔舔唇角,目光灼灼地盯著謝桑桑:“甜點……在哪?”
“保姆阿姨和周叔都已經休息了,不要把今天的活丟到明天。你把碗洗了就給你吃?!敝x桑桑指指那里的一堆面碗。
陳港生看看謝桑桑,又看看那一堆倒掉坨面后剩的面碗,沾滿顏料的手指下意識摳了摳桌案:“不會……”
謝桑桑:“……”
差點忘了,這小祖宗從小到大吃過的最多的苦就是他杯子里的冰美式。
這群有錢人,和他們拼了。
“教……”
“嗯?”端起碗正準備去洗掉,聽到陳港生冷不丁開口,謝桑桑愣了愣,下意識看向他。
“洗碗……謝桑桑……教我——”陳港生也跟著站起來,抱過謝桑桑手里的碗,
“我學……洗碗后……給我甜點……”
謝桑桑眨眨眼睛,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小少爺居然愿意為了吃到飯后甜點騰出他金貴的手來學習洗碗。
真是。
見某人那張臉要耷拉下來,謝桑桑連忙憋住笑意,看看那沒用過的洗碗機,又看看旁邊家家戶戶常用的洗潔精,隨后用水龍頭放了點熱水和冷水混合成溫水,倒了一點洗潔精,拿起旁邊疊得工工整整的帕子,手把手教起來——
“這樣洗,洗完以后用清水過三遍。會了嗎?”
陳港生若有所思片刻,點點頭后學著謝桑桑,像模像樣地洗起碗來。
謝桑桑在旁邊喝著果汁,時不時來一句夸獎——
“哇,陳港生這么厲害!”
“哇,真棒!”
“……”
“……”
被夸的少年耳垂悄然紅成一片,腰桿兒挺得筆直,愈發(fā)認認真真洗起碗來,仿佛這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放在兩個月前,如果有人說港圈太子爺為了吃甜點忍辱洗碗,謝桑桑一定會覺得那個人腦子有毛病。
而現(xiàn)在親眼見到某人洗碗,謝桑桑反倒不覺得新奇,只是覺得這樣挺好。
陳港生,要走向人煙。
她撐著下巴,咬著吸管一眨不眨地看著認認真真把幾個碗洗碗,認認真真放起來的少年,唇畔的笑意不自覺勾起。
片刻后,陳港生把帕子擰干,重新疊得工工整整放在旁邊臺子上,這才轉頭看向謝桑桑,輕咳一聲,沖她伸出手來:“洗碗……完了……謝桑?!瘘c?!?p> 謝桑桑會意,起身過去打開冰箱,從里面拿出一盒做工精致的焦糖布丁,取了一個一次性勺子,一并遞了過去。
陳港生目光一亮,接過布丁拿起勺子嘗了一口,目光又一亮。
他坐在餐桌旁,低頭一口一口認認真真吃著布丁,一點兒也不浪費。
溫暖而不刺眼的燈光下,少年垂下來的頭發(fā)遮住眉毛上凌厲的疤,似乎是因為很好吃的樣子,那眼睛上長長的睫毛撲朔顫抖,讓謝桑桑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家里的那只大黃。
她鬼使神差伸出手去,摸了摸陳港生的頭發(fā),嘴里習慣性吐出曾經夸獎大黃的話:“乖崽好棒。”
隨后回神,猛地一愣。
正在吃布丁的陳港生也是猛地一愣,下意識抬頭,那雙用眼過度的眸子濕漉漉對上謝桑桑的眼睛。
謝桑桑有些心虛,立刻把手縮回來,偏過頭去吹起口哨,看看天看看地:“那什么,你的頭發(fā)上有蟲子,我?guī)湍阕プ??!?p> “不討厭。”
“?。俊?p> 低頭攪動著盒子里的布丁,陳港生的聲音難得的輕若蚊蠅——
“不討厭……謝桑?!^……”
也不討厭謝桑桑這么喊他。
正如之前那樣,媽媽希望他開心,他也希望謝桑桑開心。
如果這么喊他能讓謝桑桑開心,那謝桑桑怎么喊都沒事。
又不會掉一塊肉。
然后就是摸頭……
上一次被摸頭還是很小很小的時候了。
那時候媽媽剛剛處理完爸爸的喪事,摸著他的頭溫柔開口——
“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以后只有媽媽和你周叔陪你了。但媽媽保證,我們阿生不會上街流浪,不會風餐露宿?!?p> 她還說。
阿生不怕,媽媽會撐起這個家。
后來,媽媽再也沒有這么溫柔地對他。
工作讓她滿世界地跑,她如約撐起了這個家,撐起了整個陳家。
但她再沒時間陪自己。
她甚至拋棄了自己的姓氏,只因為她說,她要讓他正正當當?shù)卮陉惣?,不被人詬病?p> 謝桑桑的撫摸讓陳港生回憶起了記憶深處,那年的陽光照在小小的他身上的感覺。
溫暖,舒服。
甚至他會感到很愜意。
就像小時候媽媽對自己一樣。
所以捫心自問,他不討厭謝桑桑的……觸碰。
任何。
陳港生的話讓謝桑桑狠狠一愣,回過神來后只覺得臉頰發(fā)燙,卻沒膽子再去撫摸第二下。
開什么玩笑,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啊。
不要命啦。
“謝桑?!魈臁?p> 陳港生抬起頭剛開口,還沒說完呢就被謝桑桑一把捂住嘴巴。
女孩兒的手上帶著鮮榨橙汁留下的清香,捂上嘴巴時手指溫軟的觸感讓陳港生的心飛快地跳了一下。
“可別咒我了我的親哥,夭壽了啊?!敝x桑桑低頭瞪他一眼,見他不明所以,便松開手認認真真開口和他解釋,
“死亡是指一個人永遠地離開這個我們所相處的世界,無論身體與靈魂。
但離開卻包含死亡和字面意義的離開,比如說我明天要開學了,你可以說我離開別墅區(qū)去學校,但不能說我死。明白了嗎?”
陳港生斂眉沉吟,謝桑桑以為他沒聽清也沒聽懂,捧著他的臉準備再次解釋,卻不想少年抬起頭來,輕聲開口——
“媽媽說……爸爸離開……是死亡?”
謝桑桑一愣,糾結片刻,還是點點頭,眼里染上一絲愧疚。
真該死啊謝桑桑,戳到人家傷心事了。
陳港生只是點點頭,垂下眼睫又問:“謝桑?!魈祀x開……去上學……還會……回來嗎?”
謝桑桑心頭一動,也不自覺放輕了聲音:“會回來的?!?p> 溫暖的燈光逐漸昏暗,月上梢頭,少年看著面前女孩兒的臉,福至心靈似的,忽然開口:“謝桑?!灰馈灰汀职忠粯印?p> “也不要……和媽媽一樣……離開——”
“討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