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烹程萬里

烹程萬里

空谷流韻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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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5-03-01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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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生于女帝掌權(quán)之世

烹程萬里 空谷流韻 2065 2025-03-01 08:00:00

  烏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

  午未之交,一場(chǎng)頃天覆地的豪雨過后,大越國都錢州城西,水波初平的湖畔,蘑菇似的冒出許多撈蝦人。

  他們躬身盯著漣漪輕漾的湖水,緩緩地放下手中的網(wǎng)兜。

  輕紗入水,聲息寥寥,很快又被敏捷的獵人提出水面。

  眨眼功夫,這小小絲網(wǎng)中,便裝了三四尾活蹦亂跳的肥壯河蝦。

  離入伏只有月余,江南此季,河蝦正在抱籽。

  雷雨過后,憋悶已久的河蝦,紛紛游到湖岸邊,趴在石岸接水處透氣。

  暢快不過幾息,就成為被割的韭菜,像極了蕓蕓黔首的宿命人生。

  一只大白鵝,從桐蔭下走出來。

  它氣定神閑地踱步到一位十七八歲、正彎腰撈蝦的年輕女郎身后,忽地將那副世家公子的倜儻模樣一丟,彎下脖子,去拱她身邊的竹簍。

  鵝與鴨不同,不愛吃魚,卻愛吃蚯蚓和蝦。

  女郎扭身,瞧見大白鵝的饞樣,抿嘴笑道:“我們馮家上下,最精的就是你了。不多給啊,還要孝敬祖母呢?!?p>  言罷,撥開竹簍蓋子,抓出幾個(gè)活蝦,賞給大白鵝。

  這白鵝,有個(gè)清新脫俗的正經(jīng)名字:馮不餓。

  “馮姐姐,我阿娘說,你們家好有意思,一個(gè)畜牲,還給起人名,人呢,卻起個(gè)畜牲名兒?!?p>  馮嘯看著輕撫白鵝羽翼、滿臉天真的街坊小男孩,淡定問道:“你家是坊東賣定勝糕的吧?你叫啥來著?”

  “我叫耀祖,”小男孩答道,“我不喜歡這個(gè)名字,太難寫了,我爹娘總罵我笨。馮姐姐,我娘說你有個(gè)畜牲名兒,那你叫馮牛,還是馮馬?”

  馮嘯逗他:“老虎也是畜牲呀,我叫馮虎。耀祖,女人是老虎,你娘教過你沒?”

  耀祖懵懂搖頭。

  馮嘯瞥到他的小筐空空如也,換了話題:“我教你撈蝦?”

  “好咧!”

  耀祖登時(shí)對(duì)大白鵝馮不餓沒了興趣,歡快地跟上自己剛認(rèn)下的母老虎師傅,一蹦三跳地跑到河邊趴下,學(xué)本事。

  ……

  馮嘯今年十九歲,在馮氏縣主府孫輩中排行第二。

  本國自從女帝登基后,無論高門大戶還是蓬門小戶,都遵循詔令,平日里不再忌諱閨女媳婦走出內(nèi)宅、穿行街市。

  而馮嘯這位馮府千金,因有個(gè)做過武人的父親,不但幼時(shí)就出門玩耍,且慣于上樹掏鳥蛋、下河撈魚蝦,身上那股彪悍的野氣,與許多世家小娘子的文靜乖巧截然不同,本坊的鄰舍無不知曉。

  是以,今日來湖畔撈蝦的街坊老少,即使面對(duì)的已是成年了的馮二娘子,也并不將她視作高高在上的名門淑媛,見她耐心地給糕點(diǎn)鋪家的小子作示范,便紛紛湊過來觀瞻。

  又有一對(duì)北地口音的游客夫婦路過,興致勃勃地探究打問。

  “好教娘子和郎君得知,”馮嘯答疑道,“這個(gè)月令,恰是我們江南做‘三蝦面’的好時(shí)候?!?p>  游客夫婦詫異:“三蝦?湖里的蝦,不都長(zhǎng)得一樣么,莫非還有三個(gè)門派不成?”

  馮嘯莞爾:“三蝦,并非三種蝦,而是蝦籽、蝦膏、蝦身的合稱。蝦肚上的籽,刮下來,在小火上焙干。蝦仁囫圇著剝出來,以雞蛋清和細(xì)鹽攪打上勁。再擠出蝦頭里的紅膏。最后,也是最要緊的是,所有蝦殼不能丟棄,可在溫油里慢慢熬出蝦油,用來炒蝦仁與蝦膏。另置一鍋,寬湯滾沸,細(xì)面煮熟撈起,碼于碗中,蝦籽、蝦仁、蝦膏蓋在面上,這就是‘三蝦面’的名字來頭……”

  馮嘯說到此處,身旁已有鄰家少年吸溜著口水,搶話道:“哎呀,吃起三蝦面,眉毛都要鮮掉,便是被人打耳光也舍不得放下碗去?!?p>  游客夫婦聽本地土著如此繪聲繪色地描述,只覺齒頰微酸、涎液分泌,當(dāng)即又打聽起城中做得正宗的館子來。

  馮嘯與他們指點(diǎn)清楚,剛要俯身繼續(xù)網(wǎng)蝦,卻見家中老仆昆叔,匆匆尋來。

  “二娘子,快快回宅,翰林歸家了,說是來指點(diǎn)弟妹們的功課?!?p>  馮嘯不慌不忙地背起蝦簍,跟上昆叔,幽聲喟嘆:“可惜,湖里還有那么多肥蝦,我方才撈上來的,只夠做一頓。”

  “嗚喔,嗚喔……”大白鵝馮不餓,似也心有不甘,揚(yáng)起脖子叫喚兩聲,搖搖擺擺地跟上主人的步伐,回家。

  ……

  馮府,原本是劉府。

  如今花甲歲數(shù)的縣主馮雅蘭,當(dāng)年出閨閣時(shí),嫁的是皇親劉氏的一位小郎君。

  身為劉氏妻的馮雅蘭,卻又被封縣主,夫家的門庭也被換成了她自己的姓氏,追源溯頭,與女帝劉昭奪位有關(guān)。

  三十年前,劉昭還是二八年華的少女時(shí),就已提槍上馬,跟著父親的劉家軍四處征戰(zhàn),為大越開疆拓土,并在十八歲那年,嫁給了父親手下的悍將吳英。

  劉家軍為大越收復(fù)了北至滄州的故地。

  劉昭的父親卻戰(zhàn)死在陣前。

  劉家軍凱旋,船行至錢州城外的運(yùn)河稅關(guān)處,水面飄來一只大木箱。軍卒撈起,但見箱蓋上刻著個(gè)“吳”字,箱子里則是一襲明黃色的五爪龍袍。

  劉軍各支主帥紛紛跪于船頭,向吳英高呼“主上”,劉昭則順勢(shì)將黃袍,披于丈夫肩頭。

  三日后,大越國的李姓幼主退位,得到優(yōu)待,移宮別院。吳英成為新任國主。

  安排了一場(chǎng)“木箱黃袍”戲碼的劉昭,希望大越效仿敵國北燕的規(guī)矩,自己能與丈夫一樣,共登朝堂、并肩理政。

  吳英卻不僅不兌現(xiàn)黃袍加身前對(duì)妻子的承諾,反而使出娶妃封爵等手段,扶持劉姓以外的文武臣子,逐漸削弱劉昭與劉家軍嫡系的勢(shì)力。

  上馬能血戰(zhàn)、下馬能弄權(quán)的劉昭,哪會(huì)坐以待斃。

  她暗中派出自己這一族的子侄,從瀛洲、嶺南物色異域風(fēng)情的美人,送給接掌兵權(quán)的小叔子、大都督吳蓉,靜待時(shí)機(jī)。

  不久,積攢了一陣國力的北燕,又頻繁騷擾大越邊境。

  吳蓉領(lǐng)兵北伐前,劉昭密令安插的美人毒殺了他,借機(jī)勸丈夫吳英御駕親征、鼓舞士氣。

  越國軍隊(duì)渡過黃河,剛與北燕兵鋒相接,劉昭的親信,就在背后放冷箭,射殺了吳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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