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真出嫁后的第二日,甘棠在耳房聽見正院方向傳來瓷器碎裂聲。
她踮腳望去,瞧見五姨娘披頭散發(fā)地沖出來,手里攥著個空了的妝奩匣子。
周嬤嬤端著茶盤進來,裙擺沾著新泥:“五姨娘鬧起來了,說是嫁妝被拿去給大小姐添妝了?!?p> 甘棠扶著玉小姐躲在廊柱后,瞧見五姨娘跪在主君跟前哭訴:“...妾的嫁妝填了府里虧空,主君用貴妾之禮納我,我也認了...可如今連最后一點體己都給了大小姐...”
她腕上的金鐲子碰著青磚,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主君捻著胡須,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你一個商女,能進我顏府已是造化...”
話音未落,五姨娘突然撲上去扯他衣袖:“我那五十抬嫁妝,如今只剩數(shù)抬...”
主君甩袖將她推倒在地,厲聲喝道:“來人!拖去院中跪著!”
甘棠數(shù)著更漏,五姨娘在院中跪了整整四個時辰。
暮色四合時,她瞧見三姨娘端著碗姜湯過去,裙擺掃過青磚,沾上了露水。
五姨娘抬頭時,甘棠瞧見她眼角有淚,卻倔強地咬著唇。
禁足期間,五姨娘房里的熏香淡了許多。甘棠常在廊下看見三姨娘提著食盒進去。
有回她聽見五姨娘嘶啞著嗓子說:“...姐姐何必來看我...”三姨娘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同是天涯淪落人...”
解禁后,五姨娘來玉舒院的次數(shù)多了。
甘棠常在耳房聽見她們低聲說話,窗紙上映出兩個剪影,一個挺直如竹,一個佝僂似柳。
玉小姐扯她袖子:“甘棠,娘親怎么總不見我?”甘棠摸著她的發(fā)髻:“姨娘們在說體己話呢?!?p> 甘棠引著玉小姐去偏房刺繡,數(shù)著針腳打發(fā)時間。
她繡了朵半開的玉蘭,花瓣上沾著露珠,像極了五姨娘那日的淚。
玉小姐突然問:“為什么五姨娘總哭?”
甘棠沒答話,她瞧見窗外的海棠開了,花瓣飄進耳房,落在繡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