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的清晨,陽光初上,侯府門前馬車緩緩駛?cè)搿?p> 李崧身著一襲墨綠色長衫,外搭深青色玄狐裘,腰間玉帶垂墜,襯得他身形挺拔,氣度不凡。
他的面容比上次來府時更加清俊,眉目如畫,唇角含笑,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股溫雅的書卷氣息。
云珊站在廊下,遠遠望見李崧的身影便心跳漏了一拍。
她低著頭,悄悄用袖口掩住嘴角的笑意,快步跑回房中,將精心準備的七個香囊捧在懷中。
“李公子?!?p> 云珊輕聲喚道,纖細的手指微微發(fā)抖,卻還是穩(wěn)穩(wěn)地將七個香囊遞了過去。
這些香囊每一針每一線都傾注了她對他的感激。
李崧接過香囊,手感溫潤綿軟,暗香浮動。
他輕輕翻看每一個香囊,或是素雅淡青,或是富貴牡丹,均繡工精致,針腳細膩。
他挑起一個青色香囊細細端詳:“這針法如此精妙,都是你做的?”
“是。奴婢妄自猜了公子喜好的樣式,里面的香也是少時公子常用的。”
云珊低垂著眼瞼,耳尖泛起一抹紅暈。
李崧心頭一顫,不知為何,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時,竟讓他的心也跟著柔軟起來。
他輕輕摩挲著香囊的繡紋,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舍:“七個都這般精致,我該收下幾個?”
李崧笑著,看著云珊,“我都收下可行?”
云珊抬頭看著其中一個香囊,欲言又止。
他順著云珊視線挑起那個香囊,愛不釋手:“這枚青色香囊……上面繡的是‘平安喜樂’四字,不知是何意?”
“這是…奴婢想送給玉小姐做生辰禮的…”云珊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期待,“云珊有個不情之請?!?p> 李崧放下香囊,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你說。”
“那日公子救了云珊,云珊無以為報。云珊能有今日已是萬幸,只是這幾日想來想去,”她聲音有些顫抖,行了跪禮:“公子可否帶我去見一個人?!?p> 李崧看著她縮成小小的一團,跪在地上,忙伸手扶起:“誰?”
“顏玉?!痹粕旱吐暤?,目光躲閃。
他沉默片刻:“好。”
他輕聲說道,“待會兒我就帶你去?!?p> 兩人來到街上的一家成衣鋪子。
李崧買了一身短打麻布衣裳,她自己則換上一身素凈的藍布裙衫,頭上挽起一個簡單的發(fā)髻,與平日里侯府丫鬟的裝扮判若兩人。
“這顏色很襯你?!?p> 李崧看著她的新裝扮,微微一笑,“倒像是個小家碧玉?!?p> “公子取笑。”
隨后,云珊又在雜貨鋪買了些吃食,布匹和生活用具。
云珊細心挑選著顏玉最喜歡的深紅色纻絲絹,還為她選了一件新的琵琶衣。
最后,他們租了一輛驢車,向著城外的田莊駛?cè)ァ?p> 云珊坐在車廂里,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眼睛睜的很圓,忍不住的激動。
李崧和云珊下了驢車,順著田間小路來到一處幽靜的農(nóng)家小院。
院門低矮,幾株野菊在籬笆邊隨風搖曳,門上掛著一串自制的稻草人,驅(qū)趕著閑雜人畜。
推開門,陽光從檐下斜斜地灑進來,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駁的光影。
甘青正坐在屋檐下的石凳上,見到他們到來,她瘦弱的身影微微顫抖了一下。
云珊幾乎是跑過去,一把抱住甘青,兩人都禁不住哭了出來。
“瘦了……你真的瘦了好多?!?p> 云珊的眼淚不停地往下掉,聲音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甘青伸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好妹妹,你也瘦了,都快認不出你了......”
兩人的哭聲驚動了屋內(nèi)的顏玉。
她從房內(nèi)走出來,嘴角彎起淡淡的笑意,但眼圈卻微微發(fā)紅。
主仆三人相視而坐,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云珊注意到房間收拾得整潔有序,雖是農(nóng)舍,但窗明幾凈,一應(yīng)俱全。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顏玉的臉上,卻襯得她面色蒼白如紙。
“小姐最近怎么樣?”云珊問道,聲音溫和關(guān)切。
顏玉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甘青輕輕嘆了口氣:“小姐命苦?!?p> 云珊急切問下去:“甘青方才說唐文堯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他要害你父親?”
顏玉微微閉上眼,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衣角,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你說的沒錯。唐文堯這個人……”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恨意,“想往上爬,他聽說我父親……要倒臺的消息,就主動找到官府,告發(fā)了我父親曾經(jīng)賣官鬻爵,還私自養(yǎng)了官奴做了外室。”
顏玉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在回憶一個讓她窒息的噩夢。
“我父親是吏部尚書,掌管著官員的選拔和任命,前些年抬了大姐姐的夫家弟弟的虛職。唐文堯大概是仗著自己剛中了進士,主動要求擔任此案的主證人。他在朝堂上指認我父親……有罪名,是他自己捏造的?!?p> 云珊聽得心驚,不禁握緊了顏玉的手。
“后來……朝廷因為他大義滅親、揭發(fā)有功,又給了他一個吏部侍郎的位置。”
顏玉說到這里,眼中閃過一絲諷刺,“可笑的是,我父親原本就打算推舉他做吏部侍郎。惡人總是無力而不往,為達目的行為發(fā)指?!?p> 李崧問,“聽說玉小姐與他夫妻恩愛,唐文堯為何一定要休你?”
“恩愛?我當初也沉溺其中,只覺遇到了良人”顏玉苦笑一聲,“那日我才清醒,他所求的是父親的提攜?!?p> “還不是為了和顏府劃清界限。他在官場上游刃有余,自然不愿背上任何可能連累他的關(guān)系?!?p> 甘青咬牙切齒的說,
“他生怕連累到自己,便當著所有人的面,休了小姐,趕我們出了唐家!”
顏玉低下頭,聲音近乎于耳語:“他也把我的嫁妝都占為己有,說是充作‘罰沒之物’?!?p> 云珊聽得胸口一陣發(fā)悶,她看向甘青,又看向顏玉,滿是心疼。
顏玉抬起頭來,看著李崧:“多虧了李公子。那天他得知消息,立刻就聯(lián)系我們安排了田莊這個地方。要不是他及時出手相助,我們連這命都保不住?!?p> 云珊低頭垂淚,與甘青一起再次謝過李崧。
轉(zhuǎn)身便有些責備地看向顏玉:“可小姐,既然活下來了,為什么不照顧好自己?看你的氣色這么差……”
“我沒事的。”顏玉擺手,
“可能是太累了,最近總是睡不好。而且……”她停頓了一下,聲音低沉了許多,“娘去世的事......”
一提起三姨娘,云珊的眼眶又紅了只能勸道三姨娘走得安詳,沒經(jīng)歷抄家的欺辱。
她想起前些日子李崧曾提到過四姨娘的遭遇,便忍不住開口:“可四姨娘……”
“四姨娘掌管府里大小事務(wù)多年,金吾衛(wèi)的人認為她對顏敬大人的事或多或少有些了解。所以他們將四姨娘帶去問訊,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jù),但還是判了她一個流放的罪?!?p> “只半個月就死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