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監(jiān)控視頻開始播放的瞬間驟然停歇。
沈清歡的指尖還黏著周敘白襯衫上的血跡,此刻正隨著視頻里的畫面忽明忽暗。
2008年7月30日的慈心孤兒院監(jiān)控錄像,像一把生銹的鑰匙,正在緩慢轉動她記憶深處的鎖孔。
屏幕里的暴雨比現(xiàn)實更兇猛。
十五歲的周敘白蜷縮在孤兒院后巷的垃圾箱旁,懷里緊抱著一臺老式賓得相機。
他的白襯衫被血浸透,左腿以詭異的角度彎曲——這個畫面讓沈清歡想起被風雨折斷的藍繡球花枝。
“等等!“她突然按下暫停鍵。在錄像第37秒處,有個穿鳶尾藍旗袍的女人從鏡頭邊緣閃過,臂彎里抱著熟睡的嬰孩。
女人轉身的剎那,沈清歡看清了她鬢邊的藍繡球絹花——與母親葬禮上佩戴的一模一樣。
周敘白不知何時醒了過來,他倚在操作臺邊,正將鋰鹽藥片碾碎撒進顯影液。
“你母親那天是去...“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處理肇事案的賠償協(xié)議?!?p> 突然,花店玻璃櫥窗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
那個手持鐵鍬的男人正在用利器劃刻著什么,金屬與玻璃的摩擦聲令人牙酸。
沈清歡抓起黃銅花剪沖出去,卻發(fā)現(xiàn)男人早已消失,只留下櫥窗上血紅的刻痕——三朵并蒂的藍繡球,每片花瓣都刻著數(shù)字:7、30、12。
“是日期?!爸軘撞恢螘r站在她身后,呼吸帶著顯影劑的苦杏仁味,“2007年7月30日車禍發(fā)生,2012年7月30日你母親火化,今天...“他抬手撫過刻痕,指尖立刻被玻璃割破,“是第十二個輪回?!?p> 沈清歡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在那些密密麻麻的針孔間,有個硬幣大小的燙傷疤痕,形狀竟與母親骨灰盒上的家徽完全吻合。
記憶如顯影液中的畫面突然清晰——六歲那年,她曾在父親書房見過這個圖案,當時母親驚慌地摔碎了相框。
“你認識我父親。“這不是疑問句。
她感覺到周敘白的脈搏在加速,像壞掉的快門瘋狂跳動。
回答她的是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
周敘白接起電話,臉色瞬間慘白。
他拽著沈清歡沖回店內(nèi),反鎖所有門窗。
冰柜里的腐敗玫瑰正在發(fā)生異變——猩紅黏液凝結成血字:「還剩十二小時」。
“聽著,“周敘白撕開襯衫,露出心口那個繡球花狀的疤痕,“這是當年車禍留下的。
你父親的車撞向我時,我拍下了這個。
“他從相機底座摳出微型存儲卡,插進讀卡器。
監(jiān)控視頻繼續(xù)播放。
十五歲的周敘白在暴雨中舉起相機,鏡頭對準疾馳而來的黑色轎車。
駕駛座上的男人側臉被閃電照亮——與沈清歡有七分相似的臉,正死死攥著藍繡球胸針。
“不可能...“沈清歡踉蹌著扶住操作臺,碰翻了顯影液。
液體漫過那些藍繡球花瓣,原本暗紅的人臉紋路突然開始蠕動,組合成全新的畫面:母親跪在暴雨里哀求,而父親舉著鐵鍬走向昏迷的周敘白。
周敘白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藍色液體——他的血在顯影劑作用下變成了繡球花的顏色。
“當年車禍要撞死的不是我...“他苦笑著扯開衣領,鎖骨處的藍繡球銀飾自動彈開,露出里面的微型膠卷,“...是你。“
沈清歡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看見六歲的自己坐在轎車后座,而副駕駛上放著裝滿藍繡球的鐵皮箱。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那不是普通的花箱,而是父親用來運輸毒品的容器。
“他們需要個目擊者頂罪...“周敘白的聲音越來越弱,“我偷拍到了交易現(xiàn)場...你父親要滅口時,是你母親調轉了方向盤...“
窗外突然傳來引擎轟鳴。
十二輛黑色轎車將花店團團圍住,車燈將暴雨照得如同白晝。
為首的男人撐著黑傘走來,腕間沉香手串與周敘白那串一模一樣。
當他抬起傘沿,沈清歡看見了監(jiān)控視頻里那張與自己神似的臉。
“好久不見,我的女兒?!澳腥擞没羟昧饲貌A?,“把相機交出來,我可以讓你母親的骨灰保持完整?!?p> 周敘白突然暴起,將整瓶顯影液潑向櫥窗。
液體接觸玻璃的瞬間燃起幽藍火焰,將暴雨映照成詭異的星空。
他在火光中抓住沈清歡的手,把染血的存儲卡塞進她掌心:“記住,藍繡球要開在pH6.0的土壤里...“
槍聲與玻璃碎裂聲同時炸響。
沈清歡被周敘白推進地下室時,看見他心口的疤痕正在滲出發(fā)光的藍色液體。
最后映入眼簾的,是父親踩碎那串沉香手串的畫面——編號001至730的烏木珠子滾進暴雨,像十二年偷拍的時光被碾成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