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兄妹

　　更鼓已響至三更，魏紓意裹著玄色斗篷立于江府西墻外。蘇木則守在一側，指尖緊扣袖中匕首，警惕地掃視四周。

　　“見過魏四姑娘?！迸嵫詮陌堤幊鰜?，向魏紓意恭敬行禮，他壓低嗓音：“今夜大公子也回來了，姑娘在府中可得小心?！?p>　　魏紓意微微頷首，隨后便跟著裴言從側門進了江府。臨近江栩房門，忽有一女子從房中出來。

　　那女子一襲茜色流云窄袖錦裙，鴉青鬢發(fā)松挽垂髻，金絲嵌紅寶步搖鈿簪于額的兩側。目若秋水，鼻如瓊瑤，唇似櫻桃，顧盼生輝。

　　裴言遠遠看到女子身影，神色一驚，驟然轉身將二人壓入假山石隙。待女子離開，方才將魏紓意領進江栩房中。

　　她小心翼翼地走進江栩房中，剛一抬眼，只見江栩光著膀子，四仰八叉地趴在床榻上，活像只慵懶的大貓。

　　魏紓意“呀”地一聲，慌忙捂住眼睛，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說：“是……是我打擾了！”

　　江栩一臉無辜地看著魏紓意，嘴角微微上揚，調侃道：“打擾什么了？魏四娘子該不會是害羞了吧？不是說醫(yī)者眼里不分男女嘛！”

　　“可你剛剛……你……剛剛那個女子……”魏紓意急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你不會是以為……我和那個女子有什么吧！”江栩驚得眼睛瞪圓了，看著眼前的女子，無奈地說道：“她是我阿姊！”

　　“阿姊？”

　　魏紓意愣了一下，聽到這話，頓時舒了口氣，她將手松開，摘下斗篷，走向江栩，細細地檢查了一遍他的傷。

　　全是陳年的疤痕、軍棍毆打的淤青，還有為了救她的灼傷。雖然太醫(yī)已經處理過了，但那傷口還是讓人看得心里難受。

　　魏紓意定睛一看，這片灼傷傷口的位置好巧不巧，正是上一世，江栩被亂槍穿心的位置。這真的是巧合嗎？還是冥冥中早有注定？

　　“誒，我說魏四姑娘，你大半夜來找我，不會就只是為了給我治傷吧？”江栩挑了挑眉毛，一臉狡黠。

　　“嗯，想請你幫個忙……”魏紓意剛要開口。

　　“你先別說，讓我猜猜！”江栩打斷了她的話，眼神發(fā)亮，“我去救火那日，那些逃出來的家丁都在喊祖宗顯靈，祖宗降罪，你們在祠堂里看到了什么吧?！?p>　　“不錯，我們在祠堂里看到了許多面目猙獰的人臉和一雙雙手印。還聽到了有人在喊‘魏家逆女’，聲音渾厚洪亮，幾乎祠堂周圍的人都能聽到?！?p>　　“咦。還真是滲人?！苯蛲蝗恢鹕碜樱哆^外袍隨意披在肩上：“那聲‘魏家逆女’，火場內外都聽得真切？”

　　“正是蹊蹺之處?！蔽杭傄鈴男渲腥〕鲮籼脴嬙靾D，“火起時我與家丁都在內殿，門窗緊閉卻能清晰聽見人語?？商K木去外院打聽過了，仆從們皆說未見可疑人影……”

　　話未說完，江栩忽然抽動鼻翼：“那日我去救火，發(fā)覺火場里除了焦糊味，還有股腥甜的檀香。”

　　“檀香？”魏紓意驀然抬頭，“祠堂供奉的檀香向來淡雅，怎會有甜味？我都聞不出，你又是如何發(fā)現(xiàn)的？”

　　“長庚常年出入教坊司，可不對香料了如指掌？”茜色裙裾掃過門檻，江二姑娘斜倚門框輕笑，“難怪急著趕我走，原是藏著位貌美的小女娘?！彼馍暇Y滿環(huán)佩隨著步伐叮當作響，目光掃過魏紓意腰間白澤令：“藥王谷的人？”

　　“嗯?！蔽杭傄恻c點頭。

　　江栩慌忙系好衣帶，臉都紅到耳根了，著急地說：“阿姊莫要戲弄四姑娘！”

　　阿姊？那豈不就是江家日后要和親北狄，最后受辱自盡的江二姑娘——江檁？原來，這江二姑娘未出嫁前也是這般明媚活潑之人。

　　魏紓意忙向江檁行禮：“江二姑娘安好。”

　　“緊張什么？”江檁對著江栩打趣道，而后又突然貼近魏紓意耳側，“這小子就愛聽戲，最愛看些個路見不平的戲碼，十四歲便常年出入教坊司，什么奇香沒聞過？”

　　“阿姊！你莫要在紓意面前詆毀我！我去教坊司也不過是聽戲喝酒，不干別的！”江栩急得跳腳，忙打斷二人私語，臉漲得通紅。

　　“噗嗤。”魏紓意忍不住笑出聲來，雖然知道江栩風流紈绔，可還從沒見過他這般窘迫的模樣。

　　“長庚是？”她接著問道。

　　“這是阿栩的表字?！苯瓨航忉尩馈?p>　　話音剛落，只見江樅大步跨進江栩房門，笑意盈盈地看著魏紓意。

　　這下魏紓意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了。本想著偷偷來見江栩，咋把江家那兩兄妹都給招來了！這三個人臉上的笑容如出一轍，還真是一母同胞。

　　“阿兄？你怎么也來了！”江栩驚訝得下巴都要掉了。

　　“你以為你帶個人回家，我會不知道？從裴言帶魏姑娘進府那一刻，我便察覺到了。”江樅說著，恭敬地對魏紓意行了個禮，“魏姑娘見諒，我們阿栩還是第一次帶姑娘回家，我這做哥哥的實在好奇，見阿檁進來了，我就也進來看看?！?p>　　魏紓意只能勉強擠出一絲假笑，心里暗暗吐槽：這江家怎么凈是活潑跳脫的性子，凈沒一個內斂的，這江相和郡主娘娘得多煩這三兄妹啊。

　　“咳。阿兄，阿姊，我和紓意是來聊正事的，你們別多想?！苯蜓鹂纫宦暎瑩母绺缃憬銜又蛉の杭傄?，忙正色說道。

　　江檁反應過來，說道：“哦，紓意，實在抱歉，我并非有意要偷聽你與長庚說話，不過，我大概也聽出了個所以然來。你想長庚助你徹查此事？”

　　她忽地著急起來，一拍腦袋，說道：“糟了！今日我才聽府里的嬤嬤婢子提起，說長庚救的魏家四姑娘，在魏家橫行霸道，忤逆長輩，不敬先祖，惹得祖先震怒，在祠堂顯靈，如今魏氏族老正趕著要魏四姑娘祭天呢……”

　　“阿姊，紓意不是這樣的人?！苯蛎Υ驍嘟瓩_的話。

　　江樅在一旁冷靜地說道：“魏姑娘是藥王谷的傳人，救人無數(shù)，我和阿檁自是不信這傳聞?！?p>　　“這事明明父親和祖母已經壓下了，即便是族老們，迫于父親的威壓也暫不敢亂說，在場的人也被父親和祖母遣到莊子里關起來了，為何還會傳出去？”

　　“救火的北軍我也下令讓他們勿將此事外傳，到底是誰傳出去的？”江栩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