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鴉掠過刑場灰白的天空，我跪在斷頭臺上，聽著監(jiān)斬官宣讀顧氏三十六條罪狀。鐵鏈硌得膝蓋生疼，我卻挺直脊背，任北風(fēng)卷起散亂鬢發(fā)。遠(yuǎn)處高臺上，太子蕭承稷的蟒袍金冠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顧氏女明昭，通敵叛國，罪當(dāng)凌遲——“
我仰頭望著劊子手舉起的長刀，忽然笑起來。刀刃折射的寒光里，倒映著刑場外烏壓壓的百姓，那些曾受過顧家義診的貧民，此刻正攥著菜葉躍躍欲試。
火把突然從四面八方擲來。濃煙中，父親臨終前塞給我的玉蟬在掌心發(fā)燙，我聽見他在詔獄里最后的低語：“昭兒，去云州找謝先生......“
熱浪舔舐肌膚的劇痛中，有人拽住我的腳踝。地底暗河的水淹沒口鼻時，我咬破舌尖記住這痛楚。十年后，朱雀大街上緩緩駛來一輛青帷馬車，金絲楠木車轅碾過當(dāng)年浸透顧氏鮮血的青磚。
“東市米價已漲到三貫一斗?！笆膛辔喔糁嚭煹驼Z，“按姑娘吩咐，咱們從江南運來的十萬石糧，今夜就能入倉?！?p> 我撫著腕間燒傷的疤痕，掀簾望向巍峨宮墻。茶樓說書人正在講新科狀元迎娶尚書千金的佳話，那聲音與記憶中少年太子立誓非卿不娶的嗓音重疊。車輪轆轆聲中，金錯刀在袖中無聲出鞘。
“去告訴戶部陳侍郎，明日早朝前，我要見他書房暗格里的鹽鐵賬冊?！?p> 朱雀大街的燈籠次第亮起時，戶部侍郎陳元朗的轎子正拐進(jìn)槐花巷。青梧將金錯刀抵在陳侍郎頸間時，我正對著銅鏡將桃花粉抹在額角舊疤上。
“顧家余孽？“陳元朗在刀刃下發(fā)出嘶啞的笑聲，“太子殿下在刑場留你一命，可不是讓你回來尋仇的?！?p> 銅鏡里的女子眉眼如畫，額間花鈿恰好遮住火吻疤痕。我慢條斯理地將金絲步搖插進(jìn)發(fā)髻：“陳大人誤會了，我是來替您解燃眉之急的?！靶渲匈~冊滑落在檀木案幾上，驚起幾粒香灰。
他瞳孔驟縮。那是他私吞漕銀的鐵證，本該鎖在書房暗格深處。
“明日早朝，若陛下得知十萬石軍糧摻了三成霉米...“我俯身拾起一片飄落的槐花，“您猜太子殿下會不會像十年前舍棄顧家那樣，舍棄您這顆棋子？“
更漏聲里，陳元朗的冷汗浸透官袍。我望著窗外漸沉的月色，想起十年前在詔獄，父親用血在墻上畫下的鹽鐵司賬目。那時他教我如何從漕運損耗里揪出蛀蟲，卻不知自己早已是棋局中的棄子。
五更鼓響時，東市糧鋪的算盤聲此起彼伏。我倚在綴著鮫綃紗的馬車?yán)?，看青梧將鹽鐵賬冊遞給漕幫主事。晨霧中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九皇子蕭景珩的玄色披風(fēng)掠過車窗。
“顧姑娘好手段?！八振R停在車前，腰間螭紋玉佩與我腕間玉蟬發(fā)出共鳴般的輕響，“三日之內(nèi)讓太子門生折損大半，倒讓本王想起當(dāng)年顧相舌戰(zhàn)群儒的風(fēng)采?！?p> 我輕撫玉蟬上暗刻的星圖紋路。這是今晨從陳元朗書房暗格里找到的意外收獲——欽天監(jiān)密報的抄本，朱砂批注的“熒惑守心“四字觸目驚心。
“殿下謬贊?！拔沂疽馇辔喾畔萝嚭?，“只是不知當(dāng)年先皇后薨逝前，殿下可曾聽過'金雀銜珠'的童謠？“
蕭景珩握韁繩的手驟然收緊。十年前那場震驚朝野的鴆殺案，正是始于宮墻外孩童傳唱的“金雀銜珠，玉人斷腸“。
馬蹄聲遠(yuǎn)去的剎那，朱雀門突然鐘鼓齊鳴。一隊金甲衛(wèi)疾馳而過，卷起的風(fēng)中飄著焦糊味。青梧面色驟變：“姑娘，咱們的糧倉...“
濃煙在西市上空翻涌如蛟龍時，我正站在摘星樓頂層的暗閣里。謝先生贈的千里鏡中，太子親衛(wèi)正將火油潑向糧垛。十年前刑場的火焰在眼底重燃，掌心玉蟬卻傳來沁骨涼意。
“該收網(wǎng)了?！拔尹c燃手中信煙。
剎那間，京兆府衙役如黑潮涌出巷陌，大理寺卿的官轎堵住街口。奉命縱火的東宮侍衛(wèi)被當(dāng)場擒獲時，太子的車駕正從長街另一端疾馳而來。
“本宮接到密報，此處藏匿北戎細(xì)作！“蕭承稷的蟒袍在火光中烈烈如旗，腰間卻懸著我曾贈的同心結(jié)。他身后，戶部尚書捧著空蕩蕩的官倉賬冊瑟瑟發(fā)抖。
我戴著帷帽從暗處走出，將漕幫令牌擲在焦土之上：“殿下燒毀的是江南義商為賑災(zāi)籌集的十萬石糧。不知明日御史臺彈劾'太子失德，禍及蒼生'的折子，可否用得上這塊令牌作證？“
夜風(fēng)掀起輕紗，蕭承稷的眼神突然凝固在我眼尾淚痣。那是他曾在東宮暖閣，用朱砂筆在我眉心點過的位置。
大理寺地牢的霉味混著血腥氣，陳元朗的慘叫聲在石壁間回蕩。我提著宮燈走過水牢，青梧突然拽住我的衣袖。暗處鐵鏈鎖著個血肉模糊的人，半張臉布滿火燎的疤痕。
“謝...謝先生？“我手中宮燈險些墜地。那個教我執(zhí)棋的手，此刻正以扭曲的姿勢蜷在刑具上。
陰影里傳來蕭景珩的低笑：“顧姑娘果然認(rèn)得這位'聽雨閣'閣主。三日前他夜探太廟地宮，正巧撞見陛下在試長生藥?！?p> 我死死攥住袖中玉蟬。蟬翼暗格里的帛書突然滾燙——那根本不是前朝藏寶圖，而是用人血寫就的煉丹方。父親臨死前咬破手指，在詔獄墻上畫的從來都不是賬目。
“鳳鳴岐山的預(yù)言，顧姑娘可知下半句？“蕭景珩的匕首抵住我后心，“熒惑守心，帝王更易。你說父皇若知道顧家嫡女就是命定新鳳...“
地牢突然劇烈震動，謝先生手腕鐵鏈應(yīng)聲而斷。他染血的手掌拍向石壁某處，整座水牢開始緩緩下沉。在蕭景珩驚怒的吼聲中，我聽見謝先生最后的聲音：“玉蟬九轉(zhuǎn)...地宮...你父親...“
暮春的雨絲纏繞著太廟金頂?shù)捏の?，我跪在漢白玉祭臺上，任由冰涼的雨珠順著九翟冠垂珠滾進(jìn)衣領(lǐng)。蕭景珩的玄鐵劍正抵在我后頸，劍鋒沿著脊椎緩緩游走，像一條吐信的毒蛇。
“顧姑娘可知這太廟地宮的門，為何百年未開？“他的氣息噴在我耳畔，帶著龍涎香的奢靡，“三十七年前欽天監(jiān)少監(jiān)擅闖地宮，被做成了人燭，油脂燒了整整四十九天。“
我凝視著面前盤龍柱上暗紅的銹跡，那分明是經(jīng)年累月的血垢。袖中玉蟬突然發(fā)出蜂鳴，九道蟬紋在雨中泛起幽藍(lán)的光。祭臺下方傳來機(jī)括轉(zhuǎn)動的悶響，十八尊青銅人俑的眼珠同時轉(zhuǎn)向西北方位。
“殿下不妨猜猜，“我反手握住劍刃，鮮血順著指縫滴在龍睛石上，“是您先拿到長生藥方，還是我先找到您私鑄兵器的證據(jù)？“
地宮門開的剎那，腐臭的陰風(fēng)裹著金箔紙錢撲面而來。蕭景珩猛地將我推向甬道，卻在觸及我腰間香囊時僵住動作——那里面裝著今晨從戶部庫房取得的軍器監(jiān)令牌，鎏金紋路正映出他驟然收縮的瞳孔。
地宮長明燈驟然亮起時，我看見了永生難忘的景象。九根盤龍柱纏著嬰孩臂粗的鐵鏈，末端鎖著具穿戴帝王冠冕的枯骨。那骷髏左手握著半卷《丹元錄》，右手骨節(jié)深深插進(jìn)壁畫中女子的眼眶。
“那是太祖皇帝?！笆捑扮竦膭馓羝鹂莨且陆螅冻鰞?nèi)襯上暗繡的星象圖，“史書記載他六十歲駕崩，實際為了試藥活到九十三歲，最后被親生兒子做成了藥引?！?p> 我強(qiáng)忍惡心湊近壁畫，斑駁的朱砂描繪著詭異儀式：七名少女圍坐在青銅鼎旁，腕間鮮血匯成溪流注入鼎中。鼎身銘文正是玉蟬上反復(fù)出現(xiàn)的“熒惑守心“四字，而中央女子的面容...竟與我母親留下的畫像一模一樣。
“很熟悉對嗎？“蕭景珩突然扯開我的衣領(lǐng)，指尖劃過鎖骨下的鳳形胎記，“顧相當(dāng)年冒死將你母親送出京城，卻不知她早被種下鳳凰蠱。你每活過一歲，陛下的丹藥就失效一分?！?p> 地宮突然劇烈震動，鎖鏈上的枯骨發(fā)出凄厲尖嘯。我趁機(jī)將玉蟬按進(jìn)壁畫空缺的眼眶，機(jī)關(guān)啟動的轟鳴聲中，暗門里滾出個鎏金銅匣——匣中血書字跡刺目驚心：“昭兒親啟，為父絕筆?！?p> 銅匣中的鮫綃帛書在掌心寸寸展開，父親的字跡被血跡暈染得支離破碎。我跪在淌著尸水的青磚上，終于讀懂十年前那場滅門慘案的真相。
“永昌二十三年七月初九，臣奉命查驗太廟地宮，見太祖遺骸呈中毒狀...陛下密令欽天監(jiān)尋訪八字純陰之女，以鳳凰蠱為引煉制長生藥...顧氏長女明昭生于熒惑守心之夜，此乃大兇之兆...“
帛書末尾的朱砂印鑒刺痛雙目，那竟是太子蕭承稷的私章。十年前他親手遞給我的定情玉佩，此刻在地宮陰風(fēng)中發(fā)出嗚咽般的低鳴。
“現(xiàn)在明白了？“蕭景珩的匕首貼上我脖頸，“你父親不是因直諫獲罪，而是發(fā)現(xiàn)了太子為陛下搜羅藥引的證據(jù)。當(dāng)年刑場的火，是東宮暗衛(wèi)所為?！?p> 我突然笑出聲，腕間玉蟬猛地彈射出金絲，纏住他持刀的手腕。暗門在此刻轟然閉合，將他的怒吼隔絕在外。銅匣底層滾出枚青銅鑰匙，紋路與母親臨終前塞給我的長命鎖嚴(yán)絲合縫。
“殿下可知何為螳螂捕蟬？“我對著緊閉的石門輕語，將鑰匙插入壁畫女子空洞的左眼，“真正的黃雀，此刻應(yīng)該已經(jīng)拿著軍器監(jiān)的賬本進(jìn)宮了?！?p> 子時的更鼓穿透重重宮墻時，我正站在摘星樓飛檐上俯瞰皇城。青梧遞來的千里鏡中，御史臺官員捧著連夜謄抄的罪證叩響登聞鼓，朱雀門前跪滿了頭戴白巾的漕工——他們手中高舉的萬民傘，正是用我燒毀的十萬石糧倉余布所制。
“蕭景珩被反鎖在地宮的消息，已經(jīng)傳進(jìn)淑妃耳中。“青梧將暖爐塞進(jìn)我掌心，“按姑娘吩咐，把九皇子私造兵器的圖紙塞進(jìn)了皇后娘娘的佛經(jīng)里?！?p> 遠(yuǎn)處忽然亮起火光，養(yǎng)心殿方向傳來禁軍跑動的鐵甲聲。我撫摸著銅匣底層的密詔，想起父親在血書中最后的囑咐：“吾女明昭，若見此書，當(dāng)焚太廟，斷龍脈，絕帝王癡妄?！?p> 雨勢漸急，我解下猩紅斗篷拋向夜空。暗處立刻響起夜梟啼鳴，七十二坊同時升起赤色孔明燈——那是謝先生教的聯(lián)絡(luò)暗號。當(dāng)?shù)谝槐K天燈撞上太廟金頂時，深埋地宮的火藥將完成最后的復(fù)仇。
“姑娘快看！“青梧突然驚呼。宮門處緩緩駛出一輛玄金馬車，簾幕掀起的剎那，我看見了本該在地宮中的蕭景珩。他手中把玩著的，正是我故意留在銅匣中的半張假藥方。
承天門在晨曦中轟然洞開時，我穿著十年前及笄禮的翟衣踏上御道。袖中藏著父親的血書與太子的盟約，腰間卻別著蕭景珩送來的合歡簪。文武百官在臺階兩側(cè)跪成朱紫的浪濤，而我踩著他們的影子走向丹陛。
“顧氏余孽！“龍椅上的皇帝突然暴起，蒼老面容浮現(xiàn)不正常的潮紅，“你以為憑這些把戲就能顛覆我蕭家江山？“
我拾級而上，任由禁軍的刀戟劃破裙裾。當(dāng)玉蟬觸到九龍椅扶手上的凹槽時，整座金鑾殿突然響起鳳鳴般的清嘯。三十六根蟠龍柱同時迸裂，露出內(nèi)里鎏金的梧桐紋路——這才是大鄴皇城真正的風(fēng)水局。
“陛下錯了?！拔腋┮曋@個用無數(shù)女子鮮血延續(xù)壽數(shù)的老人，“從太祖皇帝將前朝公主囚禁為藥引開始，蕭家的江山就筑在鳳凰骸骨之上。“
朝陽刺破云層的瞬間，謝先生帶著聽雨閣死士破窗而入。在他身后，蕭承稷的太子冠冕滾落塵埃，而蕭景珩的玄鐵劍正滴著淑妃的心頭血。我握緊從龍椅機(jī)關(guān)取出的傳國玉璽，冰涼觸感卻不及母親長命鎖半分溫度。
“今日這局棋，諸君可還滿意？“我將血書擲向呆滯的群臣，鳳冠珠玉在風(fēng)中叮咚作響。午門外的鳴冤鼓忽然震天響起，那是十萬漕工在為新朝的第一道曙光歡呼。
初冬的第一場雪覆滿宮檐時，我正坐在垂拱殿西閣批閱奏折。鎏金蟠龍燭臺上凝結(jié)著蠟淚，將案頭那摞彈劾“女主干政“的折子映得猩紅刺目。青梧端著藥盞進(jìn)來時，帶進(jìn)一縷裹著梅香的寒氣，吹散了地龍蒸騰的暖意。
“蕭景珩昨夜在詔獄自盡了?！八龑⑺幫胼p輕放在纏枝蓮紋盞托上，“死前用血在墻上畫了七十二星宿圖，獄卒說...北斗方位標(biāo)著謝先生隱居的鹿鳴山。“
狼毫筆尖在宣紙上洇開墨團(tuán)，我望著窗外被積雪壓彎的梅枝，忽然想起三日前謝先生送來的那封信。素箋上只有半闕《鷓鴣天》，“少年聽雨歌樓上“的字跡力透紙背——這是我們當(dāng)年在聽雨閣約定的暗號，紅燭昏羅帳時，便是要取人性命。
“讓玄甲衛(wèi)把鹿鳴山莊圍了?！拔叶似鹚幫?，褐色的湯藥里浮著幾粒朱砂，“記得用陛下親賜的那對翡翠夜光杯裝鴆酒，先生最愛玉器。“
話音未落，殿外突然傳來金戈相擊之聲。我按著突跳的太陽穴起身，翟衣廣袖掃落案頭青玉鎮(zhèn)紙。裂縫蔓延的瞬間，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個裹著玄狐大氅的身影，謝先生指尖還沾著梅梢新雪。
“昭兒如今越發(fā)像蕭家人了?！八嘛L(fēng)帽，露出鬢角猙獰的燒傷，那是地宮坍塌時留下的印記，“當(dāng)年教你辨毒時說過，朱砂遇雪見血光，這碗藥，該敬天地?！?p> 我下意識攥緊袖中金錯刀。謝先生的鹿皮靴碾過滿地奏折，在“廢除殉葬制“的詔書草稿上留下污痕。他拾起那方裂開的青玉鎮(zhèn)紙，裂縫恰好將“鳳鳴岐山“的刻字劈成兩半。
“你以為燒了太廟就能斬斷輪回？“他突然捏碎鎮(zhèn)紙，鋒利的玉片劃過我臉頰，“看看這些奏折，禮部要立蕭氏旁支為嗣，工部克扣修河銀兩，而你——“染血的手指戳向我心口，“不過是前朝余孽手中的提線傀儡。“
溫?zé)岬难闈L進(jìn)衣領(lǐng)，我反而向前半步。金錯刀抵住他腰間錦囊時，嗅到里面熟悉的沉水香——那是母親生前最愛的香料，此刻卻混著腐骨草的腥甜。
“先生可知這垂拱殿的地磚下埋著什么？“我指尖拂過博古架上的青銅朱雀燈，“永昌三十七年秋，十九名宮女被活埋在此處奠基。昨夜我命人掘地三尺，挖出她們腕間的銀鈴，串起來正好是'聽雨閣'三字的摩斯密碼?！?p> 謝先生瞳孔驟然收縮。我趁機(jī)挑開他錦囊，滾落的并非毒丸，而是半枚殘缺的魚符——與母親長命鎖上的紋路嚴(yán)絲合縫。
更漏聲咽，雪光透過茜紗窗將我們的影子拉長在《江山輿圖》上。謝先生撫摸著魚符缺口，突然低笑出聲：“你果然繼承了璇璣的玲瓏心。不錯，你母親本是前朝最后一位公主，而聽雨閣從來不是江湖組織?！?p> 他揮袖擊碎青銅燈，朱雀口中滾出顆夜明珠。幽藍(lán)光芒里，墻壁緩緩顯現(xiàn)血色輿圖：三十六處暗樁標(biāo)記竟與各地災(zāi)情奏報完全重合。
“十年前我救你，不是為復(fù)仇?！八褐樕涎獫n，在輿圖上勾勒出運河走勢，“蕭家皇室用鳳凰蠱續(xù)命，卻不知真正的長生藥需要以江山為鼎。旱災(zāi)水患皆是地氣失衡所致，唯有毀去龍脈九穴...“
我突然想起地宮銅匣里那張人皮地圖，標(biāo)注的祭壇位置與今年黃河決堤處完全一致。寒意順著脊柱攀升，喉間泛起腥甜：“所以先生助我奪權(quán)，實為重啟太祖皇帝的煉藥大陣？“
殿外傳來三更梆子響，謝先生的身影在瞬間移至窗前。積雪從掀開的窗欞卷入，他揚手撒出把銀針釘住我衣擺：“子時將至，不妨看看你親自提拔的戶部尚書，此刻正在城南土地廟做什么?！?p> 玄甲衛(wèi)的鐵騎踏碎城南積雪時，我看見了永生難忘的景象。七丈高的青銅鼎矗立在土地廟廢墟上，鼎身饕餮紋中嵌著百具嬰孩骸骨。新任戶部尚書披著紫袍跪在鼎前，手中匕首正剜向哭嚎的童男心口。
“住手！“我奪過青梧的弩箭射穿他手腕，卻在看清鼎內(nèi)景象時如墜冰窟——沸騰的血水中沉浮著刻有生辰八字的玉牌，其中一塊寫著我的乳名“阿蠻“，背面則是母親的小楷：“癸亥年七月初七亥時“。
謝先生的笑聲從鼎后傳來：“這才是真正的熒惑守心陣。當(dāng)年你母親為保你性命，將鳳凰蠱渡入自己體內(nèi)，卻不知純陰之血需至親獻(xiàn)祭方能...“他的話戛然而止，我手中的金錯刀已穿透他左肩，將人釘在青銅鼎上。
“姑娘小心！“青梧的驚呼與破空聲同時響起。我旋身避開冷箭，卻見本該死在地牢的蕭承稷從陰影中走出，手中握著的，正是謝先生錦囊中那半枚魚符。
子夜的風(fēng)卷著火星掠過廢墟，我站在青銅鼎邊緣，看著鼎中血水映出三重人影。謝先生肩頭的血染紅衣襟，蕭承稷的箭尖對準(zhǔn)我后心，而廢墟外，玄甲衛(wèi)正與聽雨閣死士殺作一團(tuán)。
“蕭氏皇族與慕容遺孤斗了百年，倒是便宜了你這漁翁?！拔页稊囝i間長命鎖，將魚符狠狠砸向鼎耳缺口，“可惜你們都忘了，鳳凰浴火需先焚盡羽翼——“
鎖鏈崩裂的巨響震耳欲聾，青銅鼎突然向東南傾倒。滾燙的血水澆在土地廟殘碑上，露出底下埋著的玄鐵匣。這是今晨欽天監(jiān)密報中提到的“玄武藏匣“，內(nèi)藏太祖皇帝親筆寫下的罪己詔。
“不可能！“謝先生掙扎著去搶鐵匣，“慕容氏的...“
寒光閃過，蕭承稷的箭矢貫穿他咽喉。我趁機(jī)打開鐵匣，取出的卻非詔書，而是半枚虎符——與母親留給我的長命鎖扣合瞬間，城外突然響起震天動地的馬蹄聲。
“顧明昭！“蕭承稷目眥欲裂，“你竟敢私調(diào)北境邊軍！“
我將合二為一的虎符拋向火光沖天的夜空，看它在雪幕中劃出金線：“十年前你教我'非常之時當(dāng)用非常之法'，如今這二十萬鐵騎，不正合殿下當(dāng)年教誨？“
含元殿前的積雪被鮮血染成胭脂色時，我踩著蕭承稷的蟒袍玉帶踏上龍尾道。北境鐵騎的玄色旌旗刺破晨霧，與檐角銅鈴碰撞出金戈之音。謝先生的尸身被釘在殿前盤龍柱上，殘破的衣袖在朔風(fēng)中獵獵作響，露出臂彎處褪色的刺青——那是我六歲時給他畫的朱雀鳥。
“陛下，逆賊首級已懸于朱雀門。“新任兵部尚書跪在階前，捧著的漆盤中盛著蕭景珩的鎏金面具，“但九皇子府中搜出的密函顯示，河西節(jié)度使...“
我抬手截斷他的稟報，鎏金護(hù)甲劃過奏折上未干的血跡。昨夜從謝先生懷中掉出的羊皮卷在案頭攤開，上面用靛青顏料標(biāo)注著十二處龍脈要穴，恰與今年黃河改道的軌跡重合。更漏聲里，我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哼唱的童謠：“北斗斟滄浪，南斗量秕糠，小娘子佩玉蟬，要換人間糧?！?p> “傳旨?！拔覍⒒⒎麛S入炭盆，看火焰吞噬青銅饕餮紋，“著工部即日開挖汴渠，引黃河水灌入云夢澤。凡龍脈所經(jīng)州縣，免賦稅三年?！?p> 階下頓時嘩然。御史中丞的象牙笏板“當(dāng)啷“落地：“陛下！此乃動搖國本...“
我起身拂落冕旒，九旒玉藻掃過群臣驚愕的面容：“諸卿可知這龍尾道下埋著什么？“金錯刀劈開地磚裂縫，露出森森白骨間閃爍的銀鈴，“永昌二十三年，三百工匠在此殉葬。他們的脊梁，才是大鄴真正的國本?！?p> 暮色漫過琉璃窗時，我在蘭臺閣翻到了那卷塵封的《慕容起居注》。泛黃的紙頁記載著天啟十七年的星象：“熒惑入太微，有鳳來儀“。朱砂批注的“璇璣“二字讓我指尖發(fā)顫——那正是母親在民間用的化名。
突然，燭火無風(fēng)自動。我反手抽出袖中金錯刀，刀鋒卻在觸及來人咽喉時硬生生停住。蕭承稷握著半截斷箭站在陰影里，箭簇上凝固的正是那日地宮中的腐骨草毒。
“你果然沒死?！拔覍ⅰ镀鹁幼ⅰ钒丛谛厍埃笆珏眉偎浪帗Q你出詔獄時，我就該燒了太醫(yī)院?！?p> 他低笑出聲，箭尖挑起我腰間玉蟬：“顧相臨終前求我保住顧家血脈時，你可聽見朱雀殿的銅壺滴漏聲？“冰涼的手指突然扣住我腕脈，“滴答，滴答，就像你此刻的心跳。“
蘭臺閣的銅雀燈驟然熄滅。黑暗中，他溫?zé)岬暮粑鼑娫诙螅骸澳阋詾橹x先生為何在地宮留活路？十年前刑場的火把，是我親手?jǐn)S向監(jiān)斬官的?！?p> 我渾身劇震。記憶中的火海突然裂開縫隙，少年太子策馬沖入刑場的畫面清晰如昨。他蟒袍上的焦痕不是逃生所致，而是為劈開囚車留下的烙印。
雪粒子砸在窗欞上簌簌作響，我盯著蕭承稷掌心的火灼疤痕。那形狀恰與玉蟬紋路吻合，正是當(dāng)年他為我擋下烙鐵留下的印記。
“你總說我像這盤殘棋?！八槠鹆鹆МY中的黑玉棋子，落在《江山輿圖》的河西走廊，“卻不知執(zhí)棋人早成局中子。“棋子碎裂的瞬間，門外傳來禁軍統(tǒng)領(lǐng)的急報：汴渠工地挖出前朝石碑，刻著“鳳棲梧桐，火德當(dāng)興“。
我掐滅掌心滲出的血珠，突然看懂羊皮卷上的玄機(jī)。謝先生標(biāo)注的十二處龍穴，連起來竟是北斗吞月之形。而汴渠走向若稍作偏移，恰可斬斷貪狼星位。
“你要用三千里河工破煉藥大陣？“蕭承稷突然拽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幾乎捏碎骨頭，“可知改道之處正是你母親埋骨地？“
銅壺滴漏聲忽然變得震耳欲聾。我望著輿圖上朱筆勾勒的河道，仿佛看見母親站在滔天洪水中微笑。她發(fā)間的銀簪化作治水耒耜，裙裾鋪展成萬里堤壩。
“傳旨。“我掙開他的桎梏，將玉蟬按進(jìn)輿圖上的云夢澤，“即日起遷都洛陽，改元鳳鳴。前朝皇室陵寢...“喉間泛起腥甜，“悉數(shù)改為義倉?！?p> 遷都那日的雨絲纏著柳絮，我在西郊皇陵見到了母親的衣冠冢。青梧撐著二十四骨油紙傘，看我將謝先生的骨灰撒入汴渠?；熘焐暗幕覡a在水面繪出鳳凰圖騰，轉(zhuǎn)眼被漩渦撕成碎片。
“陛下真信蕭承稷在洪州病逝？“青梧突然指向?qū)Π?。新栽的梧桐樹下，玄衣人正在祭拜無名碑，腰間螭紋玉佩與浪花共鳴。
我撫摸著碑上“慕容璇璣“的刻字，想起那夜蘭臺閣的對話。蕭承稷撕開衣襟露出心口疤痕時，我正在他酒中下牽機(jī)毒：“當(dāng)年你父親逼我親手給顧相灌鴆酒，這疤便是他掙扎時劃的?！?p> 雨勢漸急，玄衣人身影消失在煙波深處。我蹲下身，從母親碑底暗格取出青銅匣——里面是完整的《丹元錄》，最后一頁畫著北斗七星，每顆星位都對應(yīng)著大鄴糧倉的位置。
“回宮?！拔覍鴥詳S入汴渠，看墨跡在浪濤中化作青蛟，“讓戶部重新丈量永業(yè)田，就從...“轉(zhuǎn)身望向?qū)Π缎鲁檠康柠溙?，“從朱雀門外的刑場開始?！?p> 元月初一的朝陽躍上洛陽城樓時，我在萬民傘簇?fù)碇械巧蠎?yīng)天門。新修的運河在霞光里宛如金鱗巨蟒，將昔日的龍脈要穴串成珍珠鏈。突然，人群中爆發(fā)出驚呼——十二艘龍骨寶船破霧而來，船頭犁開的浪濤中閃爍著前朝銀幣。
“是慕容皇室的南海遺寶！“老臣顫巍巍跪地痛哭，“天佑鳳鳴...“
我握緊欄桿，任由冕服被江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昨夜挖開刑場地基時，三萬枚前朝五銖錢拼成的星圖重見天日。而蕭承稷留在蘭臺閣的密函，此刻正在袖中發(fā)燙：“熒惑守心實為吉兆，顧相以命篡改星象，唯愿汝承太平?！?p> “陛下，吉時已到。“禮官奉上鎮(zhèn)國玉璽。
我轉(zhuǎn)身望向北方，那里有燒毀的太廟與新栽的梧桐林。母親哼唱的童謠突然隨風(fēng)飄來，混著漕工號子響徹云霄：“...小娘子佩玉蟬，要換人間糧?！?p> 金錯刀斬斷冕旒綬帶時，十二道水門同時開啟。沉眠江底的前朝戰(zhàn)船浮出水面，甲板上青銅炮口綻放出萬朵紅梅——那是我命人埋下的火藥，只為炸開最后一道攔河壩。
“從此沒有慕容，亦無蕭氏?！拔覍⒂癍t拋向奔涌的江河，看它濺起的水花淋濕史官筆墨，“這山河冊上，當(dāng)有女子姓名?！?p> 洛陽宮城的春雪融成檐角滴水時，我在紫薇閣見到了暌違十年的《璇璣譜》。泛黃的書頁間夾著母親手繪的星象圖，北斗第七星的墨跡暈染處，赫然是蕭承稷留在汴渠堤壩上的血指印。
“陛下，河西急報！“兵部侍郎踉蹌闖入時撞翻了青銅鶴燈，“突厥可汗持慕容氏金刀扣關(guān)，聲稱...聲稱要迎回流落中原的明月公主?！?p> 我撫摸著書頁間突然顯現(xiàn)的銀粉暗紋，那是遇熱才會顯形的密文。青梧將燭臺湊近的瞬間，數(shù)百蠅頭小楷從紙面浮起——母親竟將鳳凰蠱解法藏在《璇璣譜》藥方中，而藥引正是突厥圣山的天池雪蓮。
“備馬。“我將金錯刀纏進(jìn)袖中，玄鐵冷意刺得腕骨生疼，“讓鴻臚寺準(zhǔn)備和親儀仗。“
“陛下三思！“老臣們伏地泣血，“突厥要的哪里是和親公主，分明是...“
琉璃窗外的柳絮突然狂舞如雪，我望著太極殿方向新筑的觀星臺，忽然想起昨夜星官稟報的異象。太微垣東側(cè)有客星犯紫宮，正應(yīng)了母親星圖中“鳳歸朔漠“的讖語。
朔風(fēng)裹著砂礫拍打玉門關(guān)時，我扮作醫(yī)女混在使團(tuán)中。城頭戍卒正在傳唱新編的《拓荒令》，詞曲卻是母親教我的《采薇》調(diào)。突厥使臣的金刀在陽光下折射出詭異紫芒，刀柄鑲嵌的藍(lán)寶石與謝先生骨灰壇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公主請看?！翱珊褂H衛(wèi)突然掀開氈帳，熱浪裹著藥香撲面而來。青銅藥爐上懸浮著水晶棺槨，其中沉睡的女子竟與母親容貌無二，眉心一點朱砂痣紅得刺目。
我袖中銀針險些落地。這分明是《丹元錄》記載的“冰魄續(xù)命術(shù)“，需以至親血脈為引。指尖觸到棺槨的剎那，腕間玉蟬突然發(fā)出悲鳴，寒氣順著手臂直竄心脈。
“慕容明月，你終于來了。“可汗的彎刀抵住我后心，“當(dāng)年你母親盜走鳳凰蠱逃婚，害我妹妹淪為藥人...“刀尖挑開我衣領(lǐng)，露出鎖骨下的鳳形胎記，“這蠱王印記，該物歸原主了。“
帳外突然傳來駝鈴急響，我在彎刀刺入皮膚的瞬間后仰，金錯刀斬斷水晶鎖鏈。棺槨墜地的轟鳴聲中，蕭承稷的箭矢穿透氈帳，將可汗釘在狼頭旗上。
天池雪蓮在月華下綻開第七瓣時，我正在冰窟中剜取心頭血。蕭承稷的玄甲結(jié)滿冰碴，手中卻穩(wěn)穩(wěn)端著玉碗接住血珠：“你可知這解法要以命換命？“
我望著冰壁上交疊的身影，想起十歲那年他教我騎射。少年太子握著我的手引弓，箭矢穿透的靶心上畫著比翼鳥：“昭兒，他日我若負(fù)你，當(dāng)如此靶?！?p> “蕭景珩臨死前說過...“我蘸血在冰面畫出星圖，“鳳凰蠱的真正作用是吸收帝王殺孽。你父親屠戮慕容遺民的血債，母親用二十年陽壽化解...“
他突然攥住我執(zhí)筆的手，眼底泛起血色：“所以你遷都洛陽，重修運河，都是為了把蕭家的罪孽引到慕容龍脈？“
冰窟劇烈震顫，天池水倒灌而入。我掙開他的桎梏撲向雪蓮，卻在觸及花莖時看見駭人景象——根系纏繞的并非山石，而是無數(shù)具身著前朝服飾的嬰孩骸骨。
“這才是真正的藥引。“可汗的狂笑從冰縫傳來，“慕容氏世代用嫡子獻(xiàn)祭，你母親當(dāng)年懷的...本該是個男胎??！“
我握著雪蓮跌坐在冰水里，腹部的絞痛突然變得清晰。母親臨終前塞給我的長命鎖在懷中發(fā)燙，鎖芯暗格彈出一卷羊膜——上面用胎血寫著“癸亥年七月初七“，正是我的生辰。
蕭承稷的劍鋒沒入可汗咽喉時，血珠在冰面綻成紅梅。他轉(zhuǎn)身看向我手中顫抖的雪蓮，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疤痕：“永昌二十五年冬，顧相在詔獄用碎瓷片劃開這里...“抓住我的手按在猙獰的傷口上，“取走半碗心頭血，說這是救你的藥引?！?p> 冰窟頂部的裂隙不斷擴(kuò)大，月光如銀漿傾瀉而下。我忽然看懂母親星圖中隱藏的卦象：北斗第七星對應(yīng)的不是方位，而是人生第七劫。二十年前她帶著身孕逃出突厥，二十年后我腹中跳動的生命，正在吸食鳳凰蠱最后的精元。
“帶我回洛陽?！拔易ブ挸叙⒈谎傅那敖?，“去太廟廢墟...那里埋著...“雪蓮的香氣突然變得濃烈，視線開始模糊，“埋著斬斷輪回的鑰匙...“
谷雨時節(jié)的雷聲震碎太極殿琉璃瓦時，我躺在觀星臺的軟榻上臨朝。百官匍匐在二十八宿浮雕間，看著我用金錯刀剖開奏折，鮮血將“立嗣“二字染得模糊不清。
“陛下！“老尚書捧著滴血的朝笏，“突厥大軍已破居延塞，若再不定儲君...“
我望向殿外新栽的梧桐林，青梧正帶著宮女們懸掛艾草。三個月前從突厥帶回的雪蓮在腹中生長，根系纏繞著破碎的玉蟬。蕭承稷在屏風(fēng)后輕咳，手中《璇璣譜》的殘頁簌簌作響。
“諸卿可聽過鳳凰涅槃的典故？“我將染血的奏折折成紙船，“浴火重生時，會把舊軀殼燒成灰燼...“紙船飄進(jìn)銅鶴香爐的瞬間，城外突然傳來地動山搖的巨響。
百官驚恐張望時，我倚著龍椅笑出眼淚。那是新修的運河炸開最后一道堤壩，洪水正將慕容與蕭氏的皇陵盡數(shù)吞沒。母親哼唱的童謠順著水汽飄進(jìn)大殿，與嬰兒的初啼混成奇異的和弦。
“擬詔?！拔疫o蕭承稷從簾后伸來的手，“即日起廢除帝號，改國號為...“
驚雷劈斷檐角的剎那，所有人都看見火光中騰起雙翼遮天的鳳凰。它掠過之處，史冊上的墨字化作金粉，紛紛揚揚落成清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