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
足了氣的籃球反復落下,再從地面彈起,偶砸進未掃除的落葉堆,又發(fā)出葉子折斷的清脆聲。
周卓栩單手不停拍擊籃球,有發(fā)泄有過手癮。
不在日程中的聚餐打亂了他的原定計劃,原本這時候他應該和幾個朋友在學校球場打球,不過確已有一月未見父母,因此最后只能目送朋友們?nèi)デ驁觥?p> “哥你怎么不早說?”周卓栩語氣算不上好,話里全是怨懟。剛換了座位要去球場就被周守知扯著衣領(lǐng)給拉了回來,他一刻不得沉寂的籃球魂硬生生被封印起來。
周守知在球再度回到周卓栩手中前截斷了他,球穩(wěn)穩(wěn)當當落在了他手里。
周卓栩也沒料到和他哥中間隔了個人還能劫球,他不客氣地喊了聲就要去搶。周守知則垂眼有些嫌棄地掃了眼灰撲撲的籃球,隨后攏起指尖又把球丟給了周卓栩。
周卓栩?qū)氊愃频慕舆^球,手上習慣性地又想拍,冷不丁收到一個斜眼,剛成型的念頭頓時消了。
他癟著嘴切了聲,知道他哥嫌他吵了,收了球也沒再有動作。
三人行安靜了五秒。
周卓栩受不了靜,跑跑跳跳到了最前面。
周守知在他身后幾米處慢慢走著,步伐從容干凈,似問似陳述道:“和人約了打球?”
通常班上男生就算打不成球,有球的也會把球留學校,誰想用就用著,帶回來反而稀奇。
周卓栩一跳回過身,望著身后道:“明天,就在家附近。”
校園里人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了,今天小老板拖了不短時間,放眼望去也就稀稀落落幾個人。
徐堯珈落在兩人后面,興致不高。
“哥你一起唄?!?p> 周守知定定地盯著他不語。
周卓栩牙一齜,笑的沒頭腦:“我虐爆你。”
這句話在空蕩的校園內(nèi)仿佛被無限放大,搞笑意味十足,就像是魚和鳥比游泳,鳥和貓比高飛。
都知道的,周守知不打球。
說是太累,受不了渾身汗津津的。
徐堯珈聞言笑了兩聲,對周卓栩豎起大拇指夸道:“你,是個好弟弟!”
周卓栩沒心沒肺地收下“贊美”,原地站定等著兩人,依舊是周守知在左他在右,中間夾個矮了一截的徐堯珈。
這個站位還是周卓栩強求的,徐堯珈剛認識兄弟倆那會兒慢熱不愛說話,總愛往邊上躲,每次都是周卓栩揪著人回來把人擺在中間,說是流行擺字,那會還是徐堯珈高,三個人呈個凸,后來周家倆兄弟跟打了激素一樣猛竄個子,逐漸就變成凹了。
“哥晚上吃什么啊。”
“火鍋。”
“啊~”周卓栩拉長尾音,耷著臉叫著,“又是火鍋,徐堯珈又是因為你!”
“我上次燙的舌頭好久才恢復!”
愛吃火鍋并且被周家父母溺愛的徐堯珈緩緩掏兜,摸出張紙鈔遞給周卓栩,真誠開口:“給你十塊門口買盒飯看我們吃?!?p> 周卓栩哼唧唧,手疾眼快地抽過錢又切了聲。
“爸!”
“周叔叔好?!?p> 放學是周父周建昌來接的,車停在離校門口小一百米的地方,他站在主駕駛座外面朝著校門等著幾人。
一條路沒幾輛車,三人很快注意到了周父。
周卓栩和徐堯珈三兩口咬了剛買的淀粉腸,手指搓了搓裹簽子的紙巾后往路邊垃圾桶一丟,隨后拉著周守知就噔噔跑了過去。
幾人打了招呼,周守知率先上了副駕,剩下兩人便坐了后座。
“爸,媽呢?”周卓栩在駕駛座后方,身子前傾扒著前座問。
“在排號,今天學生都放假了,前面排了幾十桌,你媽先去等著了?!?p> “徐叔叔沈阿姨呢,他們到了嗎?”
“還要會兒,一會我先送你們回家,我給你媽取件衣服送過去,一會給你們發(fā)消息了再自己過來?!?p> 三人點頭。
“你們出來的太晚了吧,人都走光了。”
“怪我們班主任!放學了才開會還讓我們換座位,我跟你講……”
……
車窗外景色飛速倒退,還算是條僻靜的路,一直沒多少車。
二中地理位置偏僻,遠離市區(qū),周邊原先荒蕪的很,不過二中建成幾十年來,帶動了附近發(fā)展,周遭也隨之建起了住房,好多住的遠的二中學生都會在這兒租房。
周徐兩家離校遠,同時周家父母在兩個兒子升高中后便經(jīng)常性在外,為了方便就給兄弟倆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
每逢放假,周家兩兄弟都會回家,那時候再和徐堯珈互相串串門,急速解決了提前分工好的作業(yè)就一起玩著消磨時間。
天還亮,天邊微微泛著夕陽的橙紅光暈,云覆著霞光,滲著暖色,與天融為一片,美得像幅精心調(diào)色后的畫,是傍晚放學最愛看的景色。
二中教學樓每層走廊盡頭都是片開闊的空地,并且兩側(cè)并未封死,常有學生吃完飯成群趴那聊天看天,是一天中少有的輕松愜意的時光。
車在樓底緩緩停下,徐堯珈先下了車,正要上樓,周卓栩喊住了她。
“胸卡!徐堯珈,你胸卡!”
她腳下驀地一頓,原本得以紓解的情緒又起來了。
什么胸卡。
怎么又是胸卡?
她僵硬地摸了摸口袋,沒有。
她回頭,周卓栩舉著她的胸卡,邊揮著邊朝她走。
不過一瞬,胸卡就在她眼前晃動。
“喏,掉車里了?!?p> 她腦中閃過很多,亂成一團,恍惚著沒接住。
伴隨著衣服摩擦窸窣聲,胸卡被及時救起。
周卓栩眼疾手快撈起胸卡,見徐堯珈反應慢得尤為異常,他皺了皺眉,胸卡隨手往她外套帽子里一塞,一個響指在她面前一打:“回神,放學就見你不對勁了,怎么了你?”
徐堯珈眨眨眼,壓下翻涌的情緒,搖了搖頭連道沒事,只說是小老板又找她談心了。
小老板愛找學生談話,日常課間有事沒事就抽取一個幸運兒去辦公室,一聊就是一課間,上課鈴響了才肯放人。
小老板的談話集中在各種大小考試后,并且通常分兩種,一種冷著聊現(xiàn)狀,一種暖著聊未來。前者過程冰冷兇殘,沒誰能好著臉從辦公室出來,后者雞湯滿滿,讓人對未來充滿了虛假憧憬。
成績好的讓保持,成績差的要鼓勵,而徐堯珈這種偏科的則是重點關(guān)注對象,除此再有小老板直系課代表的身份加持,她自然成了辦公室???。
徐堯珈不會撒謊,一撒謊就容易掛臉,因此周卓栩?qū)λ拰⑿艑⒁傻摹?p> 不過聽到小老板找她談話后還是立馬擺起說教架子,一副為她操碎了心的模樣:“徐堯珈你物理也太爛了,期中考你滿分三分之一都沒考到吧!”
她敷衍笑著,周卓栩數(shù)學真爛,明明23分連四分之一都沒有。
家里沒人,徐堯珈直接回房倒在了床上,她望著天花板眼睛眨也不眨,腦袋里全是方才放學意外的那一幕。
放學那陣兒。
盛桑嶼在她身后接住了她并重重磕到了門把手上,她坐在地上向后抬頭看去。
兩人視線以截然不同的高度相及碰撞。
時間仿佛陷入靜止。
她啞言,張著嘴不知道能說什么。
直到后腦勺被他膝蓋頂了頂,她才如夢初醒般慌忙爬了起來。
盛桑嶼微蜷著背倚在門面上,他唇瓣緊緊抿起顯得蒼白,甚至剛還濕漉漉的大眼都半睜半瞇起來,整個人萎靡不堪,像是正受著極大的疼痛。
注意到他手捂著后腰,而那旁邊正是門把手,鐵質(zhì)的門把手上銀黑色疙瘩銹跡四起,顯然歷經(jīng)了漫長歲月搓摩,斑駁年久而堅硬。
而他穿的還單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后面有人……”
她圍著他前后轉(zhuǎn),上瞧下看地直問你沒事吧,偏偏盛桑嶼捂著后腰那,一副我很疼但我很堅強的模樣一聲不吭,化身戰(zhàn)損但堅毅版。
“我靠我靠我靠盛桑嶼你……”湊熱鬧來的周卓栩嘴也不停,臉上有幾分關(guān)心但不多,然而盛桑嶼卻有了反應。
“閉嘴。”
徐堯珈無用且多的小動作一頓,抬頭猶豫問出:“誰?”
盛桑嶼有些急地喊道:“不是你。”
她低低哦了聲,垂下腦袋不知道能說什么,覺得盛桑嶼奇奇怪怪的。
盛桑嶼也不說話,只是抬腿往周卓栩那踹去。
徐堯珈偷偷斜眼,嘴一撇:更奇怪了。
氣氛莫名沉了下來。
并且周卓栩突然跳開,留下二人更是靜的詭異。
班上陸續(xù)有人離開教室,兩人堵了教室前門的路,還是盛桑嶼揪著原地發(fā)愣的徐堯珈到了外面走廊。
兩人靜默片刻,過路同學不住地往這投送著注視目光,徐堯珈指尖攥得發(fā)白,她頭也不敢抬,壓根不看盛桑嶼。
“你胸卡?!笔⑸Z包里一掏,打破了死寂的氛圍。
他手指勾著繩圈頂端,長長的繩段垂著,下面掛著的卡牌在打圈回轉(zhuǎn)。
徐堯珈第一反應摸向了自己的包,原先系著胸卡的地方空落落的。
她細看了看卡牌上的照片,確認真是自己后伸手想去接,不料撲了個空。
盛桑嶼手一彈,胸卡被他抓在手中,他靈活地抬起手臂,躲閃開徐堯珈的觸碰。
徐堯珈一瞬發(fā)懵,沒搞懂情況,手僵在半空,這才敢小心翼翼看向他,問道:“怎么了?”
視線接觸到盛桑嶼眼睛的一瞬她又迅速眨眼移開,好亮,像淌著清澈的泉水。
心緒還未平整,胸卡就被放到了手中。
“沒?!闭Z氣帶著不滿。
徐堯珈沒心思深究,隨手把胸卡塞進衣服口袋,瞥到周卓栩正躲在教室往這探頭探腦偷看,她立馬就想脫身,胡言亂語客套道:“你還好吧?!?p> 剛才他和周卓栩的矯健肢體互動擺明了他不是有事的樣子,并且狀態(tài)和他平常也沒什么兩樣,只要他答……
“不太好?!?p> 她微張著嘴,喉間不由吟出淺淺的一聲疑問。
什么。
沒想過是這個回答,聽著他七分真的呼痛聲,她有些懵,一下倒真有了幾分緊張。
她看著他皺起的臉,手足無措。
“那怎么辦?去醫(yī)……”
盛桑嶼看著她噗嗤一笑,徐堯珈話音越來越低,嗯?
怎么笑了。
“小事?!彼麚瘟藫魏笱?,“逗你的?!?p> 她揪了下衣擺,眼皮不由自主跳著。
……莫名其妙。
盛桑嶼見她又不說話,沒忍住湊近道:“你別躲我?!?p> 對著突然靠近的盛桑嶼,徐堯珈心下一緊,下意識抬眼搶著反駁:“我沒有?!?p> 她聲調(diào)拔高,語氣生硬,喊出的否認掩住了盛桑嶼后半句話。
她直直盯著他的眼睛,幾秒后自覺失態(tài),默默撇開了腦袋。
他也回正了身子,斂下眸子,看不清表情。
兩人都沒再說話。
片刻,徐堯珈壓平了心緒,下巴往寬大的衣領(lǐng)里一埋:“我先走了?!彼谅曊f。
盛桑嶼在她身后叫她,她當沒聽見繼續(xù)往前走。
盛桑嶼加大了音量,她直接帽子一戴跑了起來,高喊回道:“我聽不見!”
丟人。
盛桑嶼能不能再轉(zhuǎn)班轉(zhuǎn)回去。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