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宛如打翻了的顏料盤,肆意傾灑在田埂上,給這片田野罩上了一層如夢似幻的金紗。忙活了整整一天,繁重的農活將我們的精力消耗殆盡,三人拖著好似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步,緩緩挪到田邊那棵老樹下。
這棵老樹,粗糙的樹皮刻滿歲月的痕跡,就像一位緘默的老者,無聲地見證著我們在這片土地上揮灑的每一滴辛勤汗水。
我雙腿一軟,“撲通”一聲,一屁股癱坐在樹下,伸直早已酸麻得失去知覺的腿,整個人像散了架一般。
從腳底往上,酸痛感如洶涌的潮水,一波接著一波,密密麻麻地襲來。汗水混合著泥土,糊滿了臉龐,頭發(fā)被汗水浸濕,一縷縷緊緊黏在臉頰上,難受極了。
我抬手,用滿是泥污的手胡亂地抹了一把臉,可那深入骨髓的疲憊,卻怎么也擦不掉,仿佛已經和身體融為一體。
林悅跟在后面,腳步虛浮得如同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走得搖搖晃晃。
她身上那件淺藍色短袖,此刻被汗水浸透,緊緊地貼在背上,勾勒出她略顯單薄的身形。
她的臉上寫滿了倦意,平日里顧盼生輝、靈動有神的大眼睛,此刻黯淡得如同失去了光澤的寶石,毫無光彩。
走到我身旁,她雙腿一彎,無力地坐下,扯著沙啞得幾乎快發(fā)不出聲音的嗓子嘟囔:“這農活,簡直不是人干的,我感覺自己的腰都快斷成兩截了,渾身從骨頭縫里往外疼,沒有一處是舒服的?!?p> 那聲音里,滿滿的都是疲憊與無盡的抱怨,尾音還微微帶著點顫抖,好似在哭訴著這段日子所受的委屈。
陳宇最后走來,他高大的身形在夕陽的映照下愈發(fā)顯得挺拔。
他的白襯衫上沾滿了泥土,一塊一塊的污漬,像是一幅不規(guī)則的地圖。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打濕,隨意地貼在光潔的額頭上,幾縷發(fā)絲隨著微風輕輕晃動。
他順手把鋤頭靠在樹上,動作帶著幾分疲憊后的遲緩,隨后緩緩坐下,深吸一口氣,聲音沉穩(wěn)卻難掩疲憊:“今天的活兒比昨天還累人,好在總算是熬完了?!?p> 他微微仰頭,閉上雙眼,像是在盡情享受這片刻來之不易的休憩,眉頭卻依舊微微皺著,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勞累之中。
林悅聽到陳宇的話,像是在黑暗中找到了唯一的光亮,又像是壓抑已久的情緒終于找到了宣泄口,眼眶瞬間紅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她猛地轉過頭看向陳宇,帶著哭腔,委屈得不行:
“陳宇,你說這日子到底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我每天都累得像條被抽干了力氣的狗,晚上睡覺的時候,全身疼得翻來覆去根本睡不著,感覺自己都快散架了,骨頭都不是自己的了。
這鄉(xiāng)下要啥沒啥,去哪兒都不方便,連個像樣的娛樂都沒有。我真的好想回城里,我想吃火鍋,那種辣得過癮、麻得暢快的火鍋,想泡在熱氣騰騰的浴缸里,舒舒服服地泡個熱水澡,想睡在柔軟又溫暖的大床上,被軟綿綿的被子包裹著?!?p> 說著說著,她的肩膀微微顫抖起來,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臉頰滾落,吧嗒吧嗒地滴在滿是塵土的地上,瞬間消失不見。
陳宇看著林悅,微微皺了皺眉頭,眼里滿是心疼,他往林悅那邊挪了挪,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輕聲安慰:
“悅悅,再堅持堅持,咱們這次下鄉(xiāng)本就是為了鍛煉自己,吃點苦在所難免。這世上沒有什么事是輕輕松松就能做成的,不經歷風雨,怎么見彩虹呢?等這段日子過去,你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成長了好多,以后遇到什么困難,都能輕松應對。以后回想起這段經歷,你肯定會為自己感到驕傲的。
而且,咱們已經堅持這么久了,現(xiàn)在放棄多可惜呀,都已經看到勝利的曙光了?!彼贿呎f著,一邊輕輕拍著林悅的后背,動作輕柔又帶著安撫的意味,一下又一下,像是在為她驅散心中的陰霾。
我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他們的對話,心里五味雜陳,各種滋味交織在一起。
我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那些塵土像是這段艱苦日子的象征,怎么拍也拍不干凈。我忍不住開口:“林悅,大家都累,可咱們既然來了,就得好好把這段日子過好。這鄉(xiāng)下雖說條件艱苦,但也有城里沒有的美好。你看這傍晚的景色,多美啊,天邊被夕陽染成了橙紅色,像是一幅絕美的油畫,城里可看不到這么壯觀的夕陽。
還有晚上的星空,密密麻麻的星星,一閃一閃的,感覺伸手就能摘到,那種震撼,只有在這兒才能體會。還有村民們,他們雖然不富裕,可都特別淳樸善良,這段時間教了我們多少東西啊。
李大爺教我們分辨各種農作物的幼苗,張嬸教我們怎么用草木灰給蔬菜驅蟲,這些都是在城里學不到的生活智慧?!?p> 我一邊說著,一邊看向遠方被夕陽染成橙紅色的天空,連綿的山巒在余暉下勾勒出柔和的輪廓,像是大地的守護者。
田野里的莊稼隨著微風輕輕搖曳,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鄉(xiāng)村獨有的故事,那是一首關于土地、汗水與希望的樂章。
林悅聽了我的話,抽抽搭搭地吸了吸鼻子,撇了撇嘴,小聲嘟囔:“再美的景色,天天看也膩了,我現(xiàn)在滿腦子就想著趕緊回去。
我想吃海底撈,要番茄和麻辣雙拼鍋底,番茄湯要濃郁酸甜,麻辣鍋要又麻又辣,再配上一大杯冰可樂,一口下去,那叫一個爽。
還有那些滑溜溜的蝦滑、鮮嫩的牛肉,七上八下涮一涮,裹上滿滿的麻醬,光是想想我都要流口水了?!彼吭跇涓缮?,眼神放空,沉浸在對城市美食的幻想里,嘴角甚至還流出了一絲口水,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滿足的神情,仿佛已經置身于火鍋店中。
陳宇無奈地笑了笑,轉頭看向我,感慨道:“玉菏,還是你心態(tài)好,總能看到這些美好的東西。這段時間雖然辛苦,可確實學到了不少。就說種地,以前只知道糧食從超市來,現(xiàn)在才明白從播種到收獲,要付出多少心血和汗水。
每一棵苗的成長,都離不開精心的照料,澆水、施肥、除草,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馬虎不得。而且和村民們相處,我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腳踏實地的生活,他們對土地的熱愛和敬畏,是我們這些在城里長大的人很難體會到的?!?p> 他的眼神里透著堅定和對未來的期許,在夕陽的映照下,那雙眼眸格外明亮,仿佛藏著星辰大海,又像是在展望未來那充滿希望的生活。
我笑了笑,回應道:“是啊,我也這么覺得。李大爺上次跟我說,土地是最公平的,你付出多少,它就回報多少。這句話我一直記著,咱們在這兒付出的汗水,以后肯定都會變成寶貴的財富。
這段時間,咱們不僅學會了農活,還收獲了村民們的情誼。還記得上次張大爺家的屋頂漏雨,咱們一起幫忙修繕,大家齊心協(xié)力,雖然累得腰酸背痛,但看到修好的屋頂,心里那叫一個有成就感。這種人與人之間純粹的互助,在城里很難遇到?!?p> 一提到這些經歷,我的腦海里就浮現(xiàn)出村民們樸實的笑容和勞作時的場景,那些畫面就像一部溫暖的紀錄片,在我心中不斷放映。
林悅聽著我們的話,沉默了好一會兒,她低下頭,雙手不停地揪著衣角,像是在做著激烈的思想斗爭。然后小聲說:
“也許你們說得對,是我太矯情了。這段時間多虧了你們,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么堅持下來。我有時候太任性,只想著自己,都沒考慮你們的感受,對不起啊。我知道大家都一樣累,可我還總是抱怨,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p> 她的聲音里帶著濃濃的愧疚和感激,看向我們的眼神也變得柔和起來,眼眶里還閃著淚光,那是被觸動后的真情流露。
我伸手拍了拍林悅的肩膀,笑著說:
“說什么呢,咱們是一起來的,當然要互相幫助。而且等以后回憶起來,這段日子說不定會是我們最珍貴的回憶之一呢。以后我們老了,坐在搖椅上,曬著太陽,還能跟子孫后代講講我們在鄉(xiāng)下吃苦受累,卻又無比充實的日子。
說不定到時候,咱們還會懷念這段時光,懷念這片土地,懷念這里的每一個日出日落,每一次與泥土的親密接觸?!?p> 陳宇也笑著點頭:“對,到時候咱們再聚在一起,肯定有說不完的話。說不定那時候,林悅還會懷念在這兒干農活的日子呢。
說不定還會帶著自己的孩子來體驗體驗,讓他們也知道咱們當年的不容易,感受一下土地的力量和生活的本真。讓孩子們知道,生活不僅僅是城市里的高樓大廈和車水馬龍,還有這片充滿希望的田野。”
林悅白了陳宇一眼,嘴角卻忍不住上揚:“你可別打趣我了,我現(xiàn)在還是盼著快點結束。
不過,要是真像你們說的,以后回憶起來很美好,那我就再咬咬牙堅持堅持。為了以后能有吹牛的資本,我也得撐下去。說不定等回去了,我還能成為朋友圈里的‘吃苦達人’呢?!?p> 這時,一陣微風吹過,帶來絲絲涼意,驅散了些許夏日的燥熱。田邊的野花在風中輕輕晃動,散發(fā)出淡淡的香氣,那是大自然給予的溫柔饋贈。
我們三個人靜靜地坐在樹下,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看著夕陽一點點落下,天邊的色彩也越來越濃重,從橙紅漸漸變成了深紫。
在這片廣袤的田野上,我們的身影被拉得長長的,仿佛與這片土地融為一體。
而這段充滿汗水與歡笑、矛盾與和解的下鄉(xiāng)時光,也將成為我們生命中一段不可磨滅的記憶,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在歲月的長河中熠熠生輝,照亮我們未來的人生道路。